豪放詞是宋詞的一個流派,與婉約詞并為宋詞兩大流派。
豪放派特點大體是創作視野較為廣闊,氣象恢弘雄放,喜用詩文的手法、句法寫詞,語詞宏博,用事較多,不拘守音律。
宋代南渡之後,由于時代巨變,悲壯慷慨的高亢之調應運發展,陳與義、葉夢得、朱敦儒、張孝祥、張元傒、陳亮、劉過等人承流接響,蔚然成風。
豪放詞派不但震爍宋代詞壇,而且廣泛地影響詞林後學,從宋、金直到清代,曆來都有标舉豪放旗幟,大力學習蘇、辛的詞人。
豪放詞的發展,為當時“諸君傅粉塗脂,問南北戰争都不知”的奶油小生橫行的社會注入了一股豪邁之氣。
《漁家傲·秋思》
【宋】範仲淹
塞下秋來風景異,
衡陽雁去無留意。
四面邊聲連角起。
千嶂裡,
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裡,
燕然未勒歸無計。
羌管悠悠霜滿地。
人不寐,
将軍白發征夫淚。
從詞史上說,此詞沉雄開闊的意境和蒼涼悲壯的氣概,對蘇轼、辛棄疾等也産生了影響,可謂開豪放詞先聲之作。
上片描繪邊地的荒涼景象。首句指出“塞下”這一地域性的特點,并以“異”字領起全篇,為下片懷鄉思歸之情埋下了伏線。
下片寫戍邊戰士厭戰思歸的心情。前兩句含有三層意思:“濁酒一杯”撲不滅思鄉情切;長期戍邊而破敵無功;所以産生 “歸無計”的慨歎。
接下去,“羌管悠悠霜滿地”一句,再次用聲色加以點染并略加頓挫,此時心情,較黃昏落日之時更加令人難堪。内情外景達到了水乳交融的藝術境界。
《江城子·密州出獵》
【宋】蘇轼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
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為報傾城随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鬓微霜,又何妨?
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北宋中後期蘇轼大力提倡寫壯詞,豪放派由此進入第二階段即奠基階段。南宋詞論家王灼說蘇轼作詞“指出上天一路,新天下耳目,弄筆者始知自振。”張炎《詞源》将“豪放詞”與“雅詞”對舉。
此詞是宋代文學家蘇轼于密州知州任上所作的一首詞。表達了強國抗敵的政治主張,抒寫了渴望報效朝廷的壯志豪情。
首三句直出會獵題意,次寫圍獵時的裝束和盛況,然後轉寫自己的感想:決心親自射殺猛虎,答謝全城軍民的深情厚意。下片叙述獵後的開懷暢飲,并以魏尚自比,希望能夠承擔衛國守邊的重任。
結尾直抒胸臆,抒發殺敵報國的豪情。全詞“狂”态畢露,雖不乏慷慨激憤之情,但氣象恢弘,一反詞作柔弱的格調,充滿陽剛之美。
《六州歌頭·少年俠氣》
【宋】賀鑄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
肝膽洞,毛發聳。立談中,死生同。
一諾千金重。推翹勇,矜豪縱。
輕蓋擁,聯飛鞚,鬥城東。
轟飲酒垆,春色浮寒甕,吸海垂虹。
閑呼鷹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樂匆匆。
似黃粱夢,辭丹鳳;明月共,漾孤蓬。
官冗從,懷倥偬;落塵籠,簿書叢。
鹖弁如雲衆,供粗用,忽奇功。
笳鼓動,漁陽弄,思悲翁。
不請長纓,系取天驕種,劍吼西風。
恨登山臨水,手寄七弦桐,目送歸鴻。
蘇轼之後,經賀鑄中傳,加上靖康事變的引發,豪放詞派獲得迅猛發展,集為大成。這是第三階段即頂峰階段。這一時期除卻産生了豪放詞領袖辛棄疾外,還有李綱,陳與義,葉夢得、朱敦儒、張元幹、張孝祥、陸遊、陳亮、劉過等一大批傑出的詞人。
他們詞風慷慨悲涼,相激相慰,以愛國恢複的壯詞宏聲組成雄闊的陣容,統治了整個詞壇。
此詞作于北宋哲宗元祐三年(1088)秋。當時西夏屢犯邊界,賀鑄在和州任管界巡檢。雖然位卑人微,卻始終關心國事。眼看宋王朝政治日益混亂,新黨變法的許多成果毀于一旦;對外又恢複了歲納銀絹、委屈求和的舊局面,以緻西夏騷擾日重。
面對這種情況,詞人義憤填膺,又無力上達,于是揮筆填詞,寫下了這首感情充沛、題材重大、在北宋詞中不多見的、閃耀着愛國主義思想光輝的豪放名作。
《賀新郎·送胡邦衡谪新州》
【宋】張元幹
夢繞神州路。
怅秋風、連營畫角,故宮離黍。
底事昆侖傾砥柱,九地黃流亂注。
聚萬落千村狐兔。
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老易悲難訴。
更南浦,送君去。
涼生岸柳催殘暑。
耿斜河,疏星殘月,斷雲微度。
萬裡江山知何處?回首對床夜語。
雁不到,書成誰與?
目盡青天懷今古,肯兒曹恩怨相爾汝!
舉大白,聽《金縷》。
紹興八年為胡铨因谏議和而被貶至福州,由于遭秦桧迫害,移新州編管。張元幹作此詞為胡铨壯行,後因此詞而被捕下獄,并被削職為民。詞極慷慨憤激,忠義之氣,溢于字裡行間。
《六州歌頭·長淮望斷》
【宋】張孝祥
長淮望斷,關塞莽然平。
征塵暗,霜風勁,悄邊聲。
黯銷凝。追想當年事,殆天數,非人力;
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
隔水氈鄉,落日牛羊下,區脫縱橫。
看名王宵獵,騎火一川明,笳鼓悲鳴,遣人驚。
念腰間箭,匣中劍,空埃蠹,竟何成!
時易失,心徒壯,歲将零。
渺神京。幹羽方懷遠,靜烽燧,且休兵。
冠蓋使,紛馳骛,若為情!
聞道中原遺老,常南望、翠葆霓旌。
使行人到此,忠憤氣填膺,有淚如傾。
此詞寫臨淮觀感,通過國土形勢的縱覽,譴責批評了朝廷的苟安政策,抒發了強烈的忠憤報國之情。上片描寫了淪陷區的凄涼景象和敵人的驕縱橫行。
北望中原,山河移異。金人南侵,舉火宵獵,笳鼓悲鳴,幾千年文化之邦淪為犬羊窟穴。下片寫南宋朝廷苟且偷安,中原父老渴望光複,自己的報國志願難以實現。邊境上冠蓋往來,使節紛馳,一片妥協求和的氣氛,使作者為之痛心疾首。全詞格局闊大,聲情激壯,筆飽墨酣,淋漓痛快,為南宋初期豪放詞中名篇。
《賀新郎·甚矣吾衰矣》
【宋】辛棄疾
甚矣吾衰矣。
怅平生、交遊零落,隻今馀幾!
白發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
問何物、能令公喜?
我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情與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東窗裡。
想淵明《停雲》詩就,此時風味。
江左沉酣求名者,豈識濁醪妙理。
回首叫、雲飛風起。
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
知我者,二三子。
辛棄疾是豪放詞的集大成者,豪放詞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此詞作于宋甯宗慶元四年(公元1198年)左右。此時辛棄疾被免官閑居已經四年。
全詞在一個個典故的層疊中抒發了詞人昂揚激越的豪放情懷,表達了罷職閑居時的寂寞與苦悶的心情。
這首詞幾乎句句用典,卻能熟練化用典故和前人詞句,渾然天成,有千錘百煉之功。
全詞在典故的層疊中抒發了詞人無人能及的豪放情懷。範開稱許:“公一世之豪,以氣節自負,以功業自許。”——《稼軒詞序》
《賀新郎·寄辛幼安和見懷韻》
【宋】陳亮
老去憑誰說?
看幾番,神奇臭腐,夏裘冬葛!
父老長安今餘幾?後死無仇可雪。
猶未燥,當時生發!
二十五弦多少恨,算世間,那有平分月!
胡婦弄,漢宮瑟。
樹猶如此堪重别!
隻使君,從來與我,話頭多合。
行矣置之無足問,誰換妍皮癡骨?
但莫使伯牙弦絕!
九轉丹砂牢拾取,管精金,隻是尋常鐵。
龍共虎,應聲裂。
詞的上片主旨在于議論天下大事。首句“老去憑誰說”,寫知音難覓,而年已老大,不惟壯志莫酬,甚至連找一個可以暢談天下大事的同伴都不容易。
詞人借此一句,引出以下的全部思想和感慨。他先言世事颠倒變化,雪仇複土無望,令人痛憤;下片則重叙友誼,二人從來志同道合,今後還要互相鼓勵,堅持共同主張,奮鬥到底。
《滿江紅·怒發沖冠》
【宋】嶽飛
怒發沖冠,憑欄處、潇潇雨歇。
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阙。
這首詞代表了嶽飛“精忠報國”的英雄之志,表現出一種浩然正氣、英雄氣質,表現了報國立功的信心和樂觀主義精神。詞裡句中無不透出雄壯之氣,充分表現作者憂國報國的壯志胸懷。
這首愛國将領的抒懷之作,情調激昂,慷慨壯烈,充分表現的中華民族不敢屈辱,奮發圖強,雪恥若渴的神威,成為反侵略戰争的名篇。
《六州歌頭·題嶽鄂王廟》
【宋】劉過
中興諸将,誰是萬人英?
身草莽,人雖死,氣填膺,尚如生。
年少起河朔,弓兩石,劍三尺,
定襄漢,開虢洛,洗洞庭。
北望帝京,狡兔依然在,良犬先烹。
過舊時營壘,荊鄂有遺民。
憶故将軍,淚如傾。
說當年事,知恨苦:不奉诏,僞耶真?
臣有罪,陛下聖,可鑒臨,一片心。
萬古分茅土,終不到,舊奸臣。
人世夜,白日照,忽開明。
衮佩冕圭百拜,九泉下、榮感君恩。
看年年三月,滿地野花春,鹵簿迎神。
全詞熱烈贊揚了嶽飛為南宋王朝的中興所作的奉功偉績和他“精忠報國”的愛國品質,表達了對迫害忠良的投降派的強烈鞭達;詞人不光為英雄一哭,更是為了寄希望于當時的甯宗皇帝,激勵和鼓舞長期受到壓抑的主戰派将領抗敵禦侮的決心,實現社稷一統的宿願。
整首詞寫得大氣磅礴,氣勢凜然,圍繞憑吊的主旨,将一首長調寫得氣脈貫通,一氣呵成。
《賀新郎·送陳真州子華》
【宋】劉克莊
北望神州路,
試平章、這場公事,怎生分付?
記得太行山百萬,曾入宗爺駕馭。
今把作握蛇騎虎。
君去京東豪傑喜,
想投戈下拜真吾父。
談笑裡,定齊魯。
兩河蕭瑟惟狐兔。
問當年、祖生去後,有人來否?
多少新亭揮淚客,誰夢中原塊土?
算事業須由人做。
應笑書生心膽怯,
向車中、閉置如新婦。
空目送,塞鴻去。
劉克莊寫這首詞給他友人陳子華送行,熱切地期望陳子華此去能為收複失地做出貢獻,表達了作者渴望收複中原的壯志。
這首詞用事帶典很多,尤其是下阕,幾乎句句用事,然不顯堆垛,用得圓熟,用得貼切,這正是辛派詞人一路的風格。作者化典用事,加深了詞的悲憤蒼涼的氣氛,在語意、文氣上一脈相承,使全詞充滿了一股梗概之氣。
《沁園·至元間留燕山作》
【宋】文天祥
為子死孝,為臣死忠,死又何妨。
自光嶽氣分,士無全節,
君臣義缺,誰負剛腸。
罵賊睢陽,愛君許遠,
留得聲名萬古香。
後來者,無二公之操,
百煉之鋼。
人生翕欻雲亡。
好烈烈轟轟做一場。
使當時賣國,甘心降虜,
受人唾罵,安得留芳。
古廟幽沈,儀容俨雅,
枯木寒鴉幾夕陽。
郵亭下,有奸雄過此,
仔細思量。
文天祥是南宋著名愛國英雄、文學家,這首詞延續了他愛國詩作的風格,大氣磅礴,慷慨激昂,為宋代豪放詞留下了最後一抹餘晖,随其人,成為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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