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 / 火箭少女101官方微博

相比于掙到了前程的少數出道者，這大批總是逆風、總難翻盤的女孩更符合衆多普通人的現狀。出道人數就那麼多，陽光怎麼也照不進來。各行各業都艱難，如何“逆風翻盤”成為所有人都要面對的事情

本文首發于南方人物周刊

文 | 常桢 編輯 | 楊天寶

全文約2534字，細讀約需6分鐘

2018年6月23日，我進入了《創造101》決賽現場。體育館入場處的通道已經被應援花牌塞得滿滿當當，下午官方公布成團的11位女孩組合名稱為“火箭少女”——“土”是各家粉絲這個夏天以來為數不多的衆口一詞。其他時候，他們忙于真情實感、打投與撕逼。

《創造101》來自韓國節目《produce101》，原版節目中101個女孩通過比賽展現自我，由觀衆投票決定名次，最終選出11人組成一個團體，為期一年。《創造101》的團隊則是兩年，而今，到了解散的時刻。

圖 / 火箭少女101官方微博

兩年前的現場，我身後坐着三位劉人語的男粉絲，前方是李子璇的鐵粉，旁邊是陳意涵的鐵粉，從比賽一開始，這三位正主便一直在11-13名徘徊。每到公布票數時，我的耳朵都會遭到全方位立體轟炸。三位男粉多多少少看到了“豆瓣八組”裡“劉人語讓粉絲們别投票”的傳言。一邊說“肉肉心疼粉絲讓我們别投了”，一邊瘋狂呐喊：“劉人語！給我沖！”

Vocal組的舞台由傅菁開場，同事是她的粉，抓着我說快聽快聽。或許是過于緊張，傅菁從前面的旁白就開始漏拍，開場第一句走到天邊，高音也沒上去。同事與我面面相觑，懷疑音箱壞了，直到許靖韻的《K歌之王》，才發現音箱沒問題，确實是她沒唱好。另一位香蕉（傅菁的公司是香蕉娛樂）女孩強東玥最後出場，貢獻了自己參加節目以來最好的一次演出。她唱着“我知道一路上的風風雨雨會讓人跌倒/也知道一路上的曲曲折折會模糊了人的想要”。聲線動人，臉上的微笑都變得無比真實——這曾是觀衆诟病她的一大原因，認為她眯着眼笑得極為市井，一分真心二分社交三分營業四分虛假。在競争中，她的野心撲面而來，與形貌拉扯，撕裂出一副讓人不适的面容。總之，她幾乎從第一期被罵到了最後一期。直到她從台上往前邁時，那個野心不在、隻剩笑容的女孩才重新出現在舞台上。

圖 / 火箭少女101官方微博

這或許從某種程度上印證了這次節目最廣為流傳的官方口号“逆風翻盤，向陽而生”。另一個更适合這句話的人是王菊，作為一名外勤經紀人，她經曆了踢館被刷、退賽補位、逆風營救等一系列驚險操作，迎來了人氣的起飛，一度排名第二。在一批LGBTKOL的吆喝下，王菊成了自我意識強大的代表。她在淘汰拉票時那句“你們掌握着重新定義中國女團的權利”實在铿锵。盡管沒有成團，但她翻盤得徹底——在不久之後的一次商演中，她獲得了和火箭少女一樣的表演時間。

念排名時，第八名公布，Sunnee哭成了淚人。她在各個排行榜一直位居前列，但比賽排名老是上不去，粉絲合理懷疑她被壓票。而她最終成團出道，總算翻了個大盤。同樣哭成淚人的是高秋梓，排名數次進入出道圈的她最終未能成團出道，11個人都坐定了，她仍止不住淚水。

多少人通過這次比賽才知道，原來中國有這麼多家在做藝人/練習生的公司，每家的練習生都是經過一定挑選才有簽約機會的，簽約了要足夠優秀才能參加節目，參加節目要表現突出才能成團或者至少有一些話題度。對于這些女孩來說，出道前每一步都是逆風，更别說在比賽裡還有種種不可控因素，比如資本、鏡頭、輿論，甚至疫情。

《創造101》的部分選手合影 圖 / 視覺中國

在産業精細化整合的今天，素人當明星已經成為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出道的明星接受采訪大部分會提到自己是“在XX被星探發現的”。理論上講，明星本就是百裡挑一，在人群湧動的地方能一秒吸引目光的一定具有某種先天優勢——不一定是完美的臉，但一定有特點。大家津津樂道的港片黃金時代的一批女明星都符合這一點。進入21世紀後，像火箭少女歌詞裡唱的，所有女孩都可以在“照片裡修成一樣的笑”。在變化劇烈的世界裡，以不變應萬變成為一種對抗方式，于是美要統一，醜請随意。能否展現獨特的人格成為吸引粉絲的方法。《創造101》能夠點燃一個夏天，全是因為人物刻畫足夠到位，這部分也來自于妹妹們“自己的前程自己掙”。

2020年1月11日，北京，火箭少女101在2019新浪微博之夜活動中表演 圖 / 火箭少女101官方微博

沒能翻盤的，進入下一個比賽。這不，今年的《青春有你2》與《創造營2020》都有《創造101》的選手。相比于掙到了前程的少數出道者，這大批總是逆風、總難翻盤的女孩更符合衆多普通人的現狀。出道人數就那麼多，陽光怎麼也照不進來。各行各業都艱難，如何“逆風翻盤”成為所有人都要面對的事情。

《橫沖直撞20歲》 第一季

而在15年前的另一個火熱夏天，女孩們高喊的口号是“想唱就唱”。這兩天重新看2005年超級女聲海選，被當時人們的樸素與自信震驚。老的少的，紅黃藍白，走在話筒前一頓唱——也隻有湖南衛視，才能将這股蠻荒氣息與電視工業完美結合。看了才知道，中國的女性原來可以這麼美，可以這麼有生命力。那一年名頭最響的李宇春、周筆暢、張靓穎，她們的“江湖地位”至今仍未有人能完全取而代之。

走到最後的每一個都極具特點，李宇春的舞台魅力，周筆暢的R&B，張靓穎的英文歌，何潔的活力……這個節目呈現了璞玉被發掘的過程。她們的個性同樣明顯，張靓穎與評委柯以敏幾次對線，對方問“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她馬上回答“沒有，我今天狀态非常好”。

那年粉絲的熱切程度更甚于現在，他們成群結隊在街頭拉票，甚至幾次搶過家人的手機發投票短信。“成都小吃團”從團結到分裂，張靓穎何潔爆出種種後台傳說……百度貼吧因此次超女聚集了大量用戶。在網絡不甚發達的年代，爆料滿天飛，每刷新一次首頁的帖子都仿佛在圍觀巨變，其更新頻繁程度堪比《花兒與少年2》巅峰時的豆瓣八組。

無修音的時代，這些選手塗着紫色的眼影，燙着殺馬特頭，在舞台上連唱帶跳。台下，粉絲們熱火朝天，連巷子裡曬太陽的老人都會給自己安上“玉米”“涼粉”的粉籍。當時看是娛樂綜藝，現在回望，更像是十五年前的時代群像。

《橫沖直撞20歲》 第二季

娛樂産品總與時代映照，僅這兩句口号已經能聞出十五年的變化。而今火箭少女101即将解散，成團兩年，她們以個人或團體的身份在娛樂圈活躍着，拍戲、上綜藝、發唱片，然而圍觀者們在各自的逆風翻盤中，告别了那個陽光熾烈的夏天，飯圈歸飯圈，生活歸生活。畢竟中國的選秀節目常有“隻管生産，不管售後”的嫌疑。經過了2018、2019、2020近三年的密集男團女團選秀轟炸後，選手、節目組、資本、觀衆都開始疲勞。

幸好，讓人耳目一新的節目又出現了，這次它喊着“乘風破浪”。誰知道十五年後回看，這會不會又是一個時代群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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