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響了個亂七八糟,我迷迷糊糊接聽後才知是忘年交大可不必打來的。這個“大可不必”是80後,設計公司老總,生意做得有模有樣,所以我誇他左右兩個大腦都沒白長,一個可以用來周密的想生意上的事兒,而另一個是用來想藝術的事兒。而事實證明,他兩邊的大腦把兩方面的事兒都想的倍兒明白。但他的左右腦都挺有個性,一個很易怒,一個很慈悲,當他發怒時人們總會對他好言相勸,而他總是用“大可不必”來搪塞,遂人們習慣稱他為“大可不必。”
大可不必今天來電話的内容是,向我吐訴内心的不暢,表示他近日由于郁悶,連死的心都有了。
我知道,很多人的内心都恨不得明天就能領到退休金,遠離凡塵,告别競争,躲在家裡橫豎都自己說了算,喝涼水,放大屁,一覺醒來愛咋咋……
歲數大一點的人這麼想,正常!跟年輕人搶機會,别說你搶不過人家,就算你硬從人家手裡搶了隻雞腿在那兒為老不尊地玩命啃着,但面子砸在地上已經摔成了幾瓣,雞腿啃在嘴裡還有滋味兒嗎?但問題是,有些年紀并不大,而且不少還正值當打之年的大才們,竟然也滋生了類似的退縮之念。
大可不必跟我透露了類似的想法。我猜想,他可能是從肉身到靈魂都已經進入了疲态,他還說,他特别羨慕像我這代人眼下這種行屍走肉般的生存現狀。
我的機會來了。盡管我不是為了過嘴瘾,但我就是願意給年輕人時不時談談人生,聊聊理想。可也怪了,大可不必平時最怕跟我聊内心的感受,也最煩我一套一套的大道理總把他堵得插不上嘴,可今天卻這麼主動送上門來尋求我的救贖?看來至少是出現了兩種情況,一種情況是他确實遇到了無法自己解脫的困擾,另一個情況,是我的說教方式他不再認為是大可不必了。所以,面對大可不必的頹廢,我必須發揮一下老同志的餘熱,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我們這代人,别的不會,勸人很會。在我們成長的過程中,社會教會了我們很多挑動群衆鬥群衆的絕活兒,意思就是,先把群衆甲和群衆乙的火都給他們拱起來,然後再故作深沉假模假式地站在覺悟的立場上給他們講道理、談人生,一幅救世主的姿态就是這麼給練出來的。
于是,我和大可不必約好在大酒店咖啡吧見面。不能說我興高采烈,但最起碼我是踩着得意洋洋的步點兒去赴約的。我倒要看看,平日裡見啥啥都大可不必的大可不必,是該知道有必要由我來拯救他的靈魂了。
坐定。咖啡端來,香味袅袅而上,互相打岔了一番。
随後,大可不必就呈現痛苦狀。耷拉着腦袋,眼神裡流露出恍惚的神情。其實,我早已經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并反複調試和選擇了一種恰當但略顯威嚴的口吻,開始了我對大可不必循循善誘的拯救說服運動。
我知道,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嘴臉很容易就暴露了出來。于是,從憶苦思甜,到上山下鄉,從如何吃苦,到偷雞摸狗……我以我的成長經曆試圖告訴他,人生不易,要珍惜,要有堅韌的毅力和勇氣面對雲雲。總之,一切鼓舞年輕人勵志的話,能說的都被我說了個遍。
我講啊講啊,口幹舌燥,連我自己的内心都快被我喋喋不休的善意感動得稀裡嘩啦了,但大可不必依舊在那一邊擺弄着手機、一邊有病一樣的有一眼沒一眼地瞟着我,但我心裡的火“騰”一下就要竄起來時,大可不必卻猛地擡起頭來,兩隻眼睛裡釋放出了由悲轉喜、由深沉到喜悅的目光。
此情此景,讓我怎麼說好呢?慢不說不是我兒子,就是兒子在我面前被我這“叮當五四”的思想政治工作做成這個效果,我的成就感和存在價值不爆棚才算是見了鬼。于是,我站起身來,像首長對小戰士的關愛那樣,向他伸出了手。但到嘴邊的那句表揚和鼓勵的話還沒說出,大可不必卻對我說:“大哥,大可不必。”說着,把手機遞給了我,我在他手機屏幕上看到這樣幾個大字“愚人節快樂!”
“哈哈,大哥,逗你玩,其實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拍着我的肩膀說:“走,喝酒去”。
這是一起嚴重的、典型的拿豆包不當幹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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