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會頭天晚上有遊玩環節,我興沖沖地跑到五子棋的攤位,觀棋的時候發現大家都挺強的,這讓我有些小緊張。
輪到我的時候,直接和W對陣。開局落子,還有些患得患失,畢竟這是一位心思缜密的對手,棋力應該很強。随着棋盤上你來我往,局勢逐漸膠着,消弭了開局前對勝負得失的糾結。彼此的身份,四周的氣氛都漸漸忘記了,我心中隻是想着如何把棋下好。
我倆都比較謹(bao)慎(shou),很快就把五子棋下成了圍棋^ ^。盤面上落子越來越多,需要關注的方向,涉及到的計算量也在逐漸增加。這個時候我的專注力就開始不夠用了,開始糾結起來,本局、輸赢還是下一局?走勢、積分以及獎品……平靜的外表下雜念紛飛,後來甚至生出一股躁熱和憋悶。
我不自覺展現出的焦慮和急躁,使得自己的狀态有些咄咄逼人,失去了應有的平和,希望沒有冒犯到坐在對面的同學,不然真的很抱歉了。棋至中盤,W同學百密一疏。僥幸之下,我靠着這一手占了先機,取得了第一局勝利。
第二局和另一位同學對弈。相較于W同學,這位同學甚至更傾向于防守。我仿佛面對着一堵沒縫的牆,折騰老半天也沒找到對方的破綻。落子之間孤立者多,沒有太多環環相扣,所以我看似毫無間斷的攻勢效果欠佳,頻頻被化解。行至中盤,先後手逆轉,一度險象環生。如果沒有不能雙三(按:雙三是一子落下去之後形成兩個活三,活三就是兩端沒有被封堵的三子)的規則,這盤應該是那位同學赢了,畢竟棋盤上首先形成雙三的是對方。最後在亂局當中,我渾水摸下了這一局。
這兩次對局之後,我開始意識到“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并非虛言,棋盤上的妙手生花,不單純是因為棋手的聰明才智,更基于反複的基本功訓練和無數次與高手的切磋。抛開這些深厚的積澱,想要職業九段附體,無疑是不切實際的。
對我們來說,對局的時候認真去下就可以了,想要算無遺策,還是先多回去練習吧。求勝之心人皆有之,但我對勝負的執着顯然有些過了,不能實事求是,任由執着與幻想泛濫,以至于對專注産生幹擾,那樣反倒赢不成了。
至于“快快赢下此局好開始下一盤”這樣的想法,仍然是貪心作祟,想在年會結束前盡快得到徽章好去兌換獎品。被貪婪急躁所動,很容易就變得心浮氣躁,粗疏混亂,這種身心狀态下又如何專注于對局呢?這也是對和我下棋的同學的不尊重吧,下棋确實不應該抱着這種心态去下的。勝負的結果終究取決于過程,專注才是做好這一過程的根本,專注于下好這盤棋,而不是被個人的勝負得失牽着鼻子走,才有可能不疾而速、不期而至吧。
其實勝利和專注于棋局,它們之間的關系也不是對立的,而是義與利,一與二的關系,做好過程,才能踏踏實實的得到勝利的結果吧。所以首先要做的還是專注,以攻為守,占據主動,不急不躁,徐徐圖之。
年會後,用五子棋軟件在網上對弈了數日,在趕論文的閑暇過了把棋瘾,也對五子棋有了新的認識。
五子棋,顧名思義,先成五子連珠者勝,橫豎斜者皆可。随着雙方落子數目的不斷增加,棋盤上能夠形成五子的地方将會越來越多,所以怎麼争取自己先達成五子連珠的同時,封堵對方五子連珠的可能性,是這個遊戲的要點。如果說得再直白一點,就是如何争取先手。制人和制于人往往隻有一步之差,一步占先,步步占先,一招出錯,滿盤皆輸,這在對局中經常發生。
那豈不是先手必勝?也不盡然。盡管據說存在着先手必勝的套路,但是後來也不斷發展出限制平衡先手方優勢的規則。所以先手方能否獲勝,往往取決于執先的棋手能不能保持住自己的先手優勢,而後将這一優勢轉化為勝勢。那麼先手方自然會通過進攻來确保自己的優勢,而後手方往往要看棋出招,根據對方的開局套路和風格應對之,總體以守為攻的思路居多。
說起對局當中的進攻,其實也是有套路和序列的。下到哪兒是哪兒,難以建功。比較理想的進攻往往是落子之間環環相扣,進攻中兼顧防守;率性而為的布局,雜亂無章的攻勢很容易被對方化解,而攻方的棋形如果被封堵包圍在内,往往就成了一團廢棋,防守方在封堵的過程中,在外圍廣布棋子,羅網反倒逐步形成。攻守雙方的先手轉換,乃至勝負易手往往就在此消彼長當中悄然發生。從序列的角度來看待對弈過程當中的防守,一味消極分散的封堵也并非上策,缜密有序是根本,同時不忘見縫插針落下暗子以待攻守之勢的變換,很多時候會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年會那兩局我之所以取勝,并非是技術有多厲害,畢竟在攻守的過程中這些做的并不好,隻不過對方先出了纰漏讓我抓住了而已。後來在網上和人反複切磋的過程中,也漸漸開始有點明白為什麼有人說下棋其實是在和自己下了。
故曰:知彼知己者,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孫子·謀攻篇》
對弈切磋實際上也屬于人與人之間的一種互動方式吧,這種互動方式産生的結果之一就是勝負。武打片裡有見招拆招,棋盤上也是一樣,能夠了解對方,知道對方的套路和應對的方式,想輸就很難了^^然而若要知彼,先要知己。那麼如何知己呢?修身正己是根本關鍵。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緻其知。緻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大學·第一》
鯈魾者,浮陽之魚也,胠于沙而思水,則無逮矣。挂于患而思謹,則無益矣。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怨人者窮,怨天者無志。失之己,反之人,豈不迂乎哉!——《荀子·修身》
性如金石,弗扣不鳴。學習明理,而後在與環境的互動當中踐行并正确的認識自己,由近及遠,格物知人。這是一條不離根本的道路,以修身為本,才能自知。
孫子曰: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故善戰者,能為不可勝,不能使敵之可勝。故曰:勝可知,而不可為。
故善戰者,立于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也。是故勝兵先勝而後求戰,敗兵先戰而後求勝。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故能為勝敗之政。
——《孫子·軍形篇》
行有不得,反求諸己,若要勝人,先要自勝。改正自己的過失,補上自己的短闆,“先為不可勝”。修身者,修枝剪葉,增益己所不能。這不就是“先為不可勝”嗎?在修身正己的過程中明白事物發展的規律,就能夠不給對方可乘之機的同時及時捕捉到對方的問題,伺機而動,是以“先勝而後求戰”。所以“百戰不殆”并非是依賴于權謀算計,根本還是要落實到修身正己。
五子棋和其他棋類的對弈,乃至日常生活中的為人處事都是這樣吧。比起盯着别人看、和别人較勁,讓自己變得更強才是更踏實、有更多更好選擇的道路。缜密乃至滴水不漏的能力并不是靠想出來的,而是在日常和環境的互動當中一點一點積累出來的。荀子先生在《勸學篇》中指出“言行者,君子之樞機”,“故言有招禍也,行有招辱也,君子慎其所立乎”,士大夫修其志行,天子志意緻修,都是在修行、修言、修意的道路上不斷進取,遇福避禍,得榮去辱都是前進道路上的副産物罷了。而一味的貪婪急躁,急功好利而“先戰而後求勝”,隻會蕩悍憂險,破綻百出,往往是求而不得,反倒自取其辱吧。
君子兩進,小人兩廢。這其中的關鍵就在于是否一直以修身為本,先為不可勝,為之則能立于不敗之地。反之必然“動則必陷,為則必辱”,常常處于危殆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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