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寫臨摹分為“照實臨摹”和“非照實臨摹”兩個大類。
(一)照實臨摹
前人所謂的“摹”和“實臨”,指的是用“映寫”或“對臨”的方法,精确地複制學習範本的形式。“照實臨摹”的方法很多,“響榻”、用油紙蒙在字帖上寫、透光描摹、精确對臨等都是照實臨摹。關于“摹”的具體方法,書法史上有很多種做法。在總結前人經驗的基礎上,本文提出兩種新的臨摹技法——“映寫”和“依摹快臨”,它是我在教學實踐中已經證明有效的方法之一。本文所謂的“映寫”,是用“蟬翼”、“雲母”等宣紙蒙在字帖上書寫的一種方法。這兩種紙都是熟宣紙,特點是透明、不透墨,所以蒙在字帖上書寫時不會将墨汁滲透到字帖上去。其中,“蟬翼”的透明度高,“雲母”的透明度低,因此,隻有在買不到“蟬翼”紙的時候,才“退而求其次”,以“雲母”來代替,或者以背面塗上一層白蠟的拷貝紙來代替。“映寫”的方法很簡單,就是用透明紙蒙在字帖上寫。
在“映寫”的過程中要做到:(1)必須慢慢描摹,做到絲絲入扣地複制原帖的形式,在複制的過程中要注意點畫形态、體會用筆方法、筆勢往來等;(2)要按字帖原大寫,也要通過複印的方法把字帖放大和縮小寫,以便受到較為全面的訓練;(3)一開始“映寫”,要用淡墨,做好一個“映寫本”;(4)第一遍“映寫”完畢,要在第一次寫完後的“映寫本”上反複、多次地書寫,或者以這個“映寫本”為底本,在上面再覆蓋一張毛邊紙,在毛邊紙上繼續書寫,後者本文也稱之為“依摹快寫”。所謂“依摹快寫”,更詳細地講來是這樣:把濃墨摹本或複印件襯在一般(半透明)紙下作為“底稿”,透過紙面獲得範本行筆軌道和筆畫形态的大緻,在此基礎上集中注意力“照實快臨”。這種方法,是宋元時期以後流傳于“松江——吳門”一帶的書家授徒時的“私淑秘訣”,從來都是口、手相傳而不在文章中透露。這是旅德學者周師道先生從他的父親那裡學來的方法,前些年又傳授給了筆者。按照周先生的意見,在當今條件下,如果在玻璃臨摹桌下面放置并打開日光燈進行“透光臨摹”,用厚紙也能進行。“依摹快臨”時應注意書寫速度的随機變化,寫得慢的時候,要注意點畫形态的完整性,寫得快的時候,要注意筆勢往來的關系和書寫的連續性,培養、鞏固所獲得的書寫機制。還有一種“摹”的方法叫做“鈎填”,包括“雙鈎”和“單鈎”。“雙鈎”就是将透明紙覆蓋在字帖上,用毛筆沿着點畫的輪廓鈎寫完畢後,在鈎完的輪廓内書寫的方法;“單鈎”就是将透明紙覆蓋在字帖上,用毛筆沿着點畫的中心線鈎寫完畢後,沿着鈎完的線條書寫的方法。這是古人早就采用的一種方法,在此不再贅言。“照實臨帖”時,最準确的做法是“近距離臨帖”。一般人臨帖時,左帖右紙,距離較遠,不易發現範本和臨本的接近程度,而合理做法是在臨寫時把範本放在離書寫位置最近的地方,逐筆臨寫、逐筆對照,就像幾何學上畫圖時的近距離“平移”一樣,把字帖上的字“平移”到要書寫的紙上,這樣就可以很好地保證臨摹的準确性。關于照實臨摹的速度,我的經驗是:“必須”首先讓自己的書寫速度“慢下來”,以後再逐漸地“快上去”。這不是唯一的方法,但卻是比較合理的方法!因為臨寫的目的在于學習範本的形式,所以不能采取自然書寫的速度,而是要“先慢下來”,等到把點畫寫像、把用筆搞準後再慢慢地“快上去”,逐漸提高到自然書寫的速度。
(二)非照實臨摹
與“照實臨摹”相對應的是“非照實臨摹”,其中包括“意臨”、“背臨”、“解構式臨摹”和“戲拟”等。所謂“意臨”,傳統的解釋是“師其意不泥其迹”,其實這是很含混的一種說法。因為這個“意”,并不一定是範本作者的“意”,也不一定是原帖的“意味”,而是臨摹者在閱讀範本時所獲得的美感或理解。所以,“意臨”具有“表現”的性質,是在表現自己對範本的理解。“意臨”的基本含義是摹仿範本的“意”,這個“意”,可以是“意蘊”、“意味”等,一般而言,是指“範本”所蘊含的内容。範本所蘊含的内容有很多,如筆法、結字法、筆墨情調、意象意境等,“意臨”就是取其中的一部分或幾部分進行摹仿,而相對忽略臨本與範本整體形式的一一對應性。“意臨”的形式,受意臨的目的影響,有時候是發揮自己對原帖筆法的理解,有時候是發揮自己對原帖結字形式的理解,有時候是發揮自己對原帖筆墨語言的理解,不一而足。“背臨”也是“非照實臨摹”的一種,指的是不再對照範本,憑記憶還原範本書法形式的一種方法。“背臨”與“意臨”不同的是,“意臨”仍然是對着範本書寫,仍屬于“對臨”的範疇,“背臨”則是放開字帖憑記憶書寫,不屬于“對臨”的範疇。本文所說的“解構式臨摹”,是指一種當代書家使用的臨摹方式,他們先用幾何學原理分解範本的筆畫形态和結構形态,用物理學原理分解書寫的運動過程,然後在此基礎上一部分一部分地進行突破。如張羽翔,就逐字分析“線形态”、“線方位”、“線長度”等,用直觀或用标尺确定筆畫的形态、位置、組合關系以及用筆的折鋒、轉鋒等,然後進行分解練習,有時候忽略線條形态,專門訓練線條組織,有時候專門訓練線條形态,忽略線條組織等。總之,這是每次練習一種書法要素的辦法。有時候,它很有效果,但總的來說應該避免一點,即不要因此形成肢解整體的不良習慣,在做過“解構式臨摹”後,要想辦法恢複書寫的有機性和總體性,以免造成書法作品缺筋斷脈的毛病。這需要訓練自己的形式綜合能力。關于“戲拟”,筆者曾在《書法報》發表《當代書法臨摹和創作中的“戲拟”現象剖析》一文進行了揭示。它在傳統的遊藝精神和西方藝術觀念中有其根源,如宋代的“墨戲”和西方關于藝術本質的“遊戲說”,均能作為書法“戲拟”的理論張本。但更具體說來,它源于晚明時期的書法臨摹方式,是與晚明個性解放的文化思潮密切相關的一種臨摹方式,白謙慎先生稱之為“臆造性臨書”。白先生說:晚明時期的臨書中“不僅有古代的法帖經典和‘臨’書人之間的對話,還有臨書人通過恣意改造、肢解、拼湊、假托經典所造成的‘文字遊戲’,操縱着與觀書人遊戲的主動權。在看似漫不經心、潇灑的‘臨書’中,出人意料的花樣層出不窮。” 其中,董其昌所謂的“臨”“不過是借題發揮而已”,王铎的臨摹則經常“割取數帖,拼湊成新的、難以卒讀的‘文本’”。 “無論是董其昌把楷書範本‘臨’成草書,還是王铎任意割切、拼湊法帖,他們的遊戲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既取資經典又調侃經典,在賣弄經典的同時又戲弄觀衆。我們不能不說,晚明書壇是一個事事處處搬出經典而經典又處于式微的時代”。 質言之,“戲拟”是一種借題發揮,是以經典字帖為基本依據而随己意變形和改造的臨摹方式,類似學習作文時的“改寫”,在這一過程中,“臨摹不再僅僅是學習和繼承偉大傳統的途徑,它還成為創作的手段,換言之,它本身就可以是一種創造。”“臨書不僅是學書的途徑,還被作為自我發揮的契機”。 像這樣一種臨摹方法,盡管在某些人看來可能不夠莊重,卻不失為一種從臨摹向獨立書寫過渡的有效方式。從學理上看,“非照實臨摹”是“脫化”的一個步驟,是從依附于字帖向擺脫字帖自己書寫的過渡。這是運用從原帖中學來的規模法度、技術技能來寫自己的字,而在相當程度上擺脫原帖表面形式的做法。在書法學習中,這是關鍵的一步。這是因為:不管如何,“寫字”都是“我”在寫字,從模仿走向自運本身就是符合書法本質的步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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