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的本義是撥開、排除,《廣韻·蟹韻》:“擺,擺撥。”《集韻·蟹韻》:“擺,開也。”又:“擺,撥也。”杜甫《橋陵詩三十韻因呈縣内諸官》:“何當擺俗累,浩蕩乘滄溟。”用的就是本義。
《正韻》:“擺,排而振之也。”清翟灏《通俗編·雜字》:“擺,《釋名》:‘兩旁引翣曰披。披,擺也。各于一旁引擺之,備欹傾也。’今以排列儀仗曰擺,因此。張衡《西京賦》‘置互擺牲’,馬融《廣成頌》‘擺牲班禽’注:‘擺謂破栎而懸之。’今謂陳設牲馔曰擺,因此。”
翣
“翣(shà)”,《小爾雅》:“大扇謂之翣。”晉崔豹《古今注·輿服》:“輿辇有翣,即緝雉羽為扇翣,以障翳風塵也。”古人事死如事生,人死之後也要有翣,所以後來翣就成為棺飾,故《釋名·釋喪制》:“翣,齊人謂扇為翣,此似之也,象翣扇為清涼也。翣有黼有畫,各以其飾名之也。”由撥排在旁,引申指陳列、放置,有句歇後語叫“聾子的耳朵——擺設兒”,用的正是此義,“擺設兒”指徒有其表而沒有實際效用的東西。擺設供品以進行祭祀稱為“擺供兒”,多是指年底供養祖宗牌位或上墳時,把祭祀的供品按一定規矩擺放好。在黃縣話裡,稱做小買賣的為“擺攤兒嘞”,給請客喝酒叫“擺酒席”“擺幾桌兒”。“明擺兒”指明顯地擺在眼前,容易看得清楚,比如:這事明擺兒是他嘞不對。“仰擺擺”指仰面朝天的樣子,含有貶義,比如:半頭晌喽,她還仰擺擺躺在炕上。
燕兒燕兒齊擺擺
“齊擺擺”有排列整齊之義,三月三上巳節,老黃縣民俗,新媳婦節前回娘家,要做許多面燕兒帶回婆家遍贈親友與鄰人,以祈求平安幸福,有句民謠“三月三,大燕小燕做一千”,說的就是這個。由此衍生出一句童謠:“燕兒燕兒齊擺擺,捎個肉丸兒給奶奶。”“擺巴”有陳列之義,比如:她把東西擺巴嘞滿哪都是。也可說作“擺擺”,比如:她把東西擺擺嘞滿炕都是。“擺擺”也可以作講究吃穿講,比如:她光會擺擺吃擺擺穿。“擺置兒”也有此義,比如:她光會擺置兒吃擺置兒穿。
古語雲:“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人為刀俎”比喻生殺大權掌握在他人手中,“我為魚肉”意為自己像擺在砧闆上的魚肉一樣任人宰割,所以“擺”由陳列、放置義又引申出随意操縱、任意處置之義。“擺弄”是黃縣話裡的高頻詞,這裡“弄”讀作long,一個意思是反複撥弄或把玩,比如:電視讓他擺弄壞了;眼經不如手經,手經不如常擺弄。一個意思是侍弄、整治、處理、修理、使用等,比如:她就喜歡擺弄花兒;他挺會擺弄菜嘞;他在家擺弄賬呢;這事兒不太好擺弄;這個收音機讓他擺弄好喽;這玩意兒剛買來,還不知道怎麼擺弄。還有一個意思是玩弄,比如:他擺弄兒好幾個小閨娘喽。
這是打譜擺弄人麼?
另有一個意思是操縱、支配,黃縣民間有一種迷信說法,本來一個人好模生生的,上泊鋤地或是做其他事情,遇到一隻黃鼠狼,人立于前,兩隻小爪做着各種動作,人也跟着模仿,結果一下就變得癡說六道起來,或者癡跑野拉滿山跑,或者光着身子就上街,人們會說是“讓臊水狼兒擺弄喽”,肯定是有意無意得罪了黃大仙,這種病上醫院是看不好的,得找明白人搞清楚來龍去脈——是不小心打死了大仙的子孫後代,還是背後說過大仙的壞話,或是碰了臊水狼兒的窩穴——然後燒香供養,祈求大仙的饒恕。“擺治”一詞也很常用,一個意思是作弄、折磨,比如:他讓人好兒頓擺治。一個意思是侍弄、修理、醫治,比如:這幾棵果木樹他擺治嘞不錯;房兒頂漏喽,好好擺治擺治;小豬兒病喽,他擺治半宿。還有一個意思是擺布、操縱,比如:既然上兒套喽,就盡兒人家擺治吧。
“擺”由陳列、放置義還引申出數說、列舉之義,如擺事實講道理。通常帶有故意顯示、自我炫耀的意思,“顯擺”指顯示并誇耀,比如:她就喜歡在人前顯擺自己。這已經不是好詞兒了,“臭擺”“擺鼻”的貶義就更加強烈了,“擺洋鼻”則可謂是不屑之極。“擺闊兒”指講究排場,顯示闊氣。“擺譜兒”和“擺架兒”意思比較接近,指為顯示身份而裝腔作勢,不過“擺架兒”比較表面化,而“擺譜兒”更有一種“老神在在”(南方俗語,用黃縣話說就是“和個仙兒樣兒嘞”,給人的感覺很笃定,有點老謀深算、莫測高深的意味)的感覺。“擺花架兒”和“擺樣兒”的意思差不多,都是故意做出某種模樣給人看,比喻隻顧表面好看,不注重内容或實際效果。“擺話”就是說話,《金瓶梅詞話》第二一回:“丫頭學說,說他爹怎的跪着上房的叫媽媽,上房的又怎的聲喚擺話的,硶死了!”黃縣話裡則更多的是強調語言的浮誇,比如:我最不愛聽他瞎擺話;他成天光會擺擺話話嘞。也有寫作“擺劃”的,似更突出了肢體動作。“擺”在黃縣話裡還有答理的意思,比如:我都不稀擺他。
“擺”由撥向兩邊,又引申出搖擺之義,《正字通·手部》:“擺,持而搖振之也。”“擺劃”有安排、策劃義,元無名氏《獨牛角》第二折:“你看我倒蹬兒智厮瞞由咱擺劃,俺兩個硬厮并暗厮算。”在黃縣話裡,“擺劃”有搖動之義,比如:她一直在那擺劃手;她嘞小手兒直擺劃。這裡“劃”輕聲減音,“ua”讀作“u”,“菊花”“西瓜”“比劃”和上文的“擺話”也是這樣讀的。明周履靖《群物奇制·衣服》:“洗頭巾,用沸湯入鹽,擺洗,則垢自落。”黃縣話裡也這樣用,剛撈出的鹹菜太鹹了,上面也常常沾一些麸醬,要放在清水裡擺一擺。衣裳打肥皂搓過揉過,要在水裡擺一擺,就是在清水中漂洗的意思。
金魚擺揌尾巴
《博雅》:“擡揌,動也。”黃縣話稱為“擺揌”,有搖擺、擺動之義,比如:小金魚擺揌擺揌尾巴遊走喽;她直擺揌頭。“揌”讀作sāi,這裡輕聲變韻,“ai”讀作“ei”,“菠菜”“明白”“釜台眼兒”都是這樣讀的。“擺”如用作名詞,則指擺動之物,如鐘擺、衣裳的下擺等,這也是由其本義延伸轉化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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