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子”的經濟分析華說
國人喜歡談論“圈子”,也熱衷于經營各類“圈子”。
“圈子”劃出了一條邊界。“圈子”裡面是一個世界,“圈子”外面又是一個世界。圈裡圈外兩重天,深谙“圈子”文化精髓的國人大抵是心領神會的。于是乎人們各各為之奔競,于是乎或明或暗、或大或小,形形色色的“圈子”應運而生,遍布于社會的各個領域。
“圈子”的聲譽,亦随時代變遷而起起落落。時而是一個貶義詞,時而是中性詞,時而又是一個褒義詞。以刻下的輿論而言,“圈子”一詞,是中性偏于褒義的。尤其是談論到某些象征着财富和地位的“圈子”之時,言語之間,談論着者大抵流露着“可望而不可即”的豔羨,以及 “不得其門而入”的失落與遺憾。
“圈子”是一個極具中國特色的說法。那本義,不過是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現象,也并非為中國人所獨有,而是中外皆然,是人類社會的一個普遍行為。這行為,也并非始自今日,而是“古已有之”,自人類社會誕生的那一刻起,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便如影随形而來,伴随着人們一步步走到今天。
有趣的問題:為什麼會“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建築在這之上的“圈子”所為何來?
多年之前——那還是在大學校園的時候,聽過一首歌,歌名曰《孤獨的人是可恥的》。可恥不可恥另說,除卻極少數的天才,一個人,尤其是像吾等芸芸衆生而言,孤獨的人無疑是“可憐”的。無他,因為人是一種群居的動物。離群索居的代價是高昂的:在遠古先祖時代,可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因為一個人往往無法捕獲足夠生存的食物;在現代社會,物質生存自然已不再成為問題,但精神困境卻會扮演 “隐形殺手”。因為一個人的社會交往需求無法得到滿足,亦足以緻命。
然則既曰人是群居之動物,需要湊在一塊兒生活,則人多矣,甲乙丙丁、張三李四、約翰保羅擠在一起即可完事,何以恁地麻煩,偏要分出個“三六九等”來?又為何甲不願意與乙丙在一起,而偏要和丁玩耍;張三懶得與約翰保羅搭話,卻和李四說個沒完?是什麼驅動着人們作出這樣的選擇?
這當然不是無緣無故的。一個人的“魯濱遜世界”,除了自然界局限的約束之外,可以随性而為,想怎麼幹就怎麼能幹,無需考慮他人。但多了一個人的社會,一個人的行為必然影響到另一個人,因而牽涉到人與人之間的行為調整。“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正是社會進行這種調整的結果。
不難明白,一個人與别人的社會交往中,必然會涉及到一系列事務的溝通、協商以及協力執行等等。如果兩個人志趣相同,則容易溝通、協商,執行起來也順利,但倘若兩個的興趣完全風馬牛不相及,則溝通、協商以及執行的之困難是可想而知的。譬如說,一個喜歡旅行的“驢友”,倘若碰到另一個“驢友”,可能沒說幾句話就雙雙背起行囊出發了,但倘若碰到一個喜歡整天窩在家裡的“宅男”,則即便磨破了嘴皮子,對方亦無動于衷。顯而易見,相比與前者交往,與後者的交往的成本要高,高得多。何去何從,一目了然。
而前者,正是所謂的“群”,以及“圈子”的定義。“圈子”雲者,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們的組合成團體。他們或者有着相當的财富實力,或者有着相投的興趣愛好,或者有着相同的利益追求。因為有着“共同語言”,在同一件事情上,溝通、協商自然順暢,也容易達成一緻。古人雲,“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一個整日想着怎麼賺錢的生意人,往往會覺得一個成天鑽故紙堆的人愚不可及,而這做學問的人,則認為對方俗不可耐。人與人之間的差别,有時竟仿佛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生物,倘要這兩者之間溝通并達成一緻,當真是“難于上青天”。人們熱衷于組建各種圈子,尋找與自己“臭味相投”的人們,正是為了避免上述的一幕的出現。而各種圈子的出現,也讓不同的人們各得其所,各得其樂,整個社會亦因此減少了摩擦和糾紛。
“藍領人的圈子,談的是家事,賺的是工資,圖的是日子;白領人的圈子,談的是國事,賺的是薪酬,圖的是前途;生意人的圈子,談的是項目,賺的是利潤,圖的是面子;事業人的圈子,談的是機會,賺的是财富,圖的是價值;智慧人的圈子,談的是給予,圖的是靈魂。……”這是流傳在網上的段子,對各個圈子的概括是否準确可以“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不同的圈子關切不同,則無疑是事實。這種共同的關切,極大地降低圈子内部人們之間交往的成本,也正是圈子得以形成的基礎。“昔公明儀為牛彈清角之操,伏食如故。非牛不聞,不合其耳矣。轉為蚊虻之聲,孤犢之鳴,即掉尾奮耳,蹀躞而聽。”對牛談琴,雞同鴨講,圈裡圈外,往往就有這樣的區别。
“圈子”是一個小社會,對置身其中的人們而言,彼此互相熟悉,知根知底,是一個典型的“熟人社會”。熟人社會,人與人間聯系緊密,信任程度高,彼此之間的合作容易達成。有一時,“企業家圈子”成為媒體大規模炒作的話題。那些為社會廣泛熟知的企業家,無不有着自己的圈子,而且往往不止一個。這些由企業家組成的圈子中,彼此之間的生意合作比比皆是。而且生意的達成,往往隻是取決于一個電話,或者幾句話的交流。這種圈子裡生意和商機,其運作成本顯然遠低于常規的商業合作。這裡的關鍵,就在于圈子是一個熟人社會,一旦違約,其在圈子中信譽盡失,代價高昂,因而有足夠的動力維護彼此之間的信任。以經濟學的眼光視之,是熟人社會的形成,彼此知根知底,極大地降低了人與人之間的訊息費用。而訊息費用的降低,也導緻了運作成本的下降——因為熟悉,節省了調查、談判、協調等諸多的費用。
蝦有蝦路蟹有蟹路,不管喜歡不喜歡,圈子就在社會中,無處不在。圈子的存在,從經濟學上看,對個人而言,降低了人們的交往成本;從整個社會運行而言,圈子是一種制度安排,有些正式,有些非正式。它的存在,降低了整個社會運行的交易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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