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蘇sure 來源:零點咖啡
山城的十月,就像油畫師筆下的畫闆,濃雲、連綿起伏的群山,揮手間,油彩就塗滿了視野,每一天的色彩都不同,陽光和晨霜交替着着色,無法預測下一個時辰會有怎樣的玄妙。
平頂山,太子河橋,或是濱河棧道都是看雲的好去處,天水一色,逆光裡的層林、樓閣,滿是懷舊的底色。
初秋的晚霞煞是好看,猶如海市蜃樓,色彩在光影裡瞬息變幻,有時精妙到不忍眨眼,短到不及一聲不自禁的驚歎,也不及跟比肩的人分享。
也許,這就是生命的奇妙之處吧,同一景緻,瞬間的感受總是孤獨的,就像小城的秋天。
大多數人覺得美是漫山的紅葉,其實,最美的是充盈着寒氣的雲和光,是連綿起伏的群山,是大河湯湯的從容不迫,而後才是沉浸其間的林木花草。
它們,在秋的時空裡相遇,雲會凝結成寒露、濃霜,松林和灌木會濡染青黃、棕紅和醬紫,随風吹落在水面,自由漂泊。
仲秋的河水不像夏季那樣豐沛、湍急,就像濃濃的山色,酽酽地,緩緩地,靜靜地流在叢林間、山腳下,倒映着一空碧藍,也任由着山林的沉醉。
秋天最奪人心魄的,其實是秋水,靜深,而少有聲色。
中午的陽光依然溫暖,風也不像夜裡那般寒涼、堅強。
一中街兩旁的櫻花和銀杏樹,雖然滿地落紅落金,可樹冠的枝葉依然濃密,陽光在同一棵樹上塗抹了層次不同的油彩,顔色調配得大膽,卻出奇地和諧,走在樹下,猶如漫步在童話世界裡。
仰頭看那櫻花樹,葉子如瑪瑙一般碧透,噴張着清晰的脈絡,心裡,卻在想着它們春天的樣子,一樹亮潤的水粉,花團錦簇,姿容葳蕤,深吸一口,滿滿的都是櫻花淡淡的清香。
深秋之後,就是北國白雪皚皚的隆冬了,可此時心裡,已經滿是新綠的期盼了,盼着下一輪青春的綻放。
高中部的學生們在秋陽下,也會暫得一時小憩,三三兩兩走在樹下,偶爾也有人拾起一兩片色彩潤澤的葉子,夾進書本裡。
銀杏的葉子,晶瑩剔透,幾乎沒有瑕疵,像金箔打造而成的小扇子。
梧桐和楊樹的葉子很大,大的如同孩子的臉,梧桐的葉子多是卷曲着的,頹而幹枯,楊樹的葉子,一面是暗綠色的,像塗了蠟質,一面是銀灰色的,泛着一層細細的絨毛,仍是潤的,幹淨得像一頁紙,總讓人有塗上幾筆的沖動。
彎如鐮刀的皂莢,寬寬長長的,深赫色的胞衣像經年的皮革,緊實地裹着,凸顯着豆莢裡排列整齊的種子。
石階的扶欄上,也牽挂着枝枝蔓蔓的闊葉,或是淺黃,或是被晨霜打成了深紫色,彎腰細看,葉脈上滿是夏蟲的噬痕,一片葉子的背上竟然還有兩隻星瓢蟲,抱在一起,曬着暖陽,任憑秋葉搖曳,也許,這是它們在地球上安睡的最後時光。
葉子是樹張在天空裡的千手,風和夏蟲竭力把自己的經曆塗滿頁面,亦紋亦畫,或許,寫下的是它們相遇、相愛和訣别的情話,也或許是老樹留給歲月的信箋。
葉子無疑是秋色中能抓在手裡,最靓麗的色彩,人們總是想盡辦法挽留收藏這份美麗。
朋友曾送過一隻漂亮的陶瓷杯,杯體上竟然镂嵌着一枚漂亮的葉子,迎光看,那葉子脈絡清晰,紋理絨毛畢現,栩栩如生。
杯子有個好聽的名字,叫“耳語”。
耳語,據說是三位年輕的女設計師創立的,其中一個是學攝影的,另外兩個是學工業設計的,都很喜歡陶藝,也喜歡秋天的葉子,要是能把秋天的精靈留在水裡,捧在手心裡,豈不是可以“望穿秋水”。
她們一次次嘗試,把葉子燒浮在瓷胚表面,終于有一天,葉子真的融在了高溫的瓷胚上,化去了葉的肌膚,隻留下葉子的筋脈和紋理。
可是高溫煅燒的瓷胚,對葉子非常挑剔,數百種葉子隻有巴黎的皺葉莢蒾能在千百度的高溫中凝結在胚胎上,她們竟然把樹運回了中國,種在了杭州的庭院裡,專門收集這種葉子。
每當杯子捧在手裡,欣賞精美的秋葉、瓷胚,總能想到三個女孩細膩、溫柔的耳語,感受那枚葉子溫潤的氣息。
秋陽下,孩子們或許會感慨紅葉的美,也或許,會在意流逝的時光,卻很少有人用心留意中國古老久遠的傳統節日,重陽。
“天邊金掌露成霜,
雲随雁字長。
綠杯紅袖趁重陽,
人情似故鄉。
蘭佩紫,菊簪黃。
殷勤理舊狂。
欲将沉醉換悲涼。
清歌莫斷腸。”
——宋.晏幾道
去年重陽,今又重陽。山坡上草依然青綠,野菊像星星,在風中搖着,在綠色中顯得很是明亮,每到此時,就想起故去的親人,想起朋友那句“我把爸爸種到地裡了”的揪心懷想。
剪不斷的思念,望不穿的秋水,看萬山紅遍,葉落了,枝黃了,待下一個輪回,春風裡,還會生發,依然蔥茏。人有時不如草木,一經枯萎,便是永别。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
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沿太子河東去,溫泉寺有一彎“蘆葦蕩”,曲曲長長的水岸,長滿了一人多高的葦草。
夕陽下,蒹葭蒼蒼,秋水漪漪,皎潔如雪的蘆花随風輕搖,金色的蒲草、深赫色的蒲棒倒映在水裡,霞光秋色,滿滿的古樸畫風,美得讓人驚豔,伫立山水天地之間,遠眺北雁南飛,可以長歌,可以盈淚。
那一晚,在燈下細心地選出一枚大如掌心的紅葉,畫了“生如夏花,安若秋水”幾個字,絢爛與靜美都是人生旅程中的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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