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視頻行業無疑已經積聚起一個巨大流量池。

據Questmobile數據，截止2019年6月，用戶月總使用時長增量占比top10細分行業中，短視頻排名第一，占總增量的65.4%。到今年3月，Questmobile數據顯示，短視頻行業MAU已經達到8.52億，用戶總運用長同比增量top1仍是短視頻，總時長同比增長80%接近131億小時，占據總時長份額的20%，僅次于即時通訊。

而流量是生意的本質，互聯網行業已對于流量數據形成了一種上瘾式的依賴。

伴随着線上内容與流量陣地紛紛從圖文平台轉移到視頻平台，人們競相追逐的數據從圖文閱讀量10w ，變成了視頻點贊數、曝光量數十萬、數百萬，這也導緻刷贊、刷粉等造假灰産随之轉移。

行業規則：“被更多人看見”

——鞭牛士——

刷量幾乎已經成為當下網紅、爆款孵化的常規操作，是行業裡公開的秘密。有業内人士表示，尤其是短視頻新人，在初期推廣内容賬号時，需要有粉絲基礎，内容需要曝光量，才更易獲得平台推薦。而短時間内容吸引來大量粉絲很難，因而不少行業參與者選擇刷量。

這一方面根植于平台規則，此前新榜就曾以抖音為例，分析短視頻平台的算法規則設置。報道提及抖音熱門推薦機制中系統會為任何一作品分配0-200之間的基礎播放量，然後，平台基于作品點贊率、評論率、轉發率的數據表現，來判定該條内容是否能被推到下一個流量池。如果作品的點贊、評論數等較高，系統就會将其評定為受歡迎作品，放進更大的流量池，由此不斷疊代，該作品有機會被推上熱門。

而刷量就成了進入後續熱門步驟的一張入門券。對于創作者來說，當前無論是抖音還是快手，短視頻平台大都采用興趣推薦的邏輯進行定向投放，簡言之就是用戶通過點贊等行為表現出喜歡什麼類型的内容，就相适應投放相關類型的内容。

創作者初期沒有粉絲基礎，如何找到喜歡自己内容的類型用戶？往往要“廣撒網，多撈魚”。讓自己的作品有高點贊曝光，進入更大的流量池，也會加大收獲更多喜歡自己内容類型的粉絲的機會，進而有流量變現的可能。

因此，在刷量現象越來越普遍的當下，有不少行業創作者已經認為，刷量是一種“正常營銷手段“。

其實作為一種商業化模式和産品，平台也早已推出了官方引流推廣工具，如快手有作品推廣工具，抖音也有Dou 推廣工具，用戶可以根據需求支付相應金額，規定定向增加的投放時長、播放量、粉絲數、點贊評論等數據，平台系統據此将視頻通過推薦流推薦給潛在的興趣用戶，提升播放量。

目前，用戶利用快手推廣工具，花40元内容曝光在4000人以上，利用Dou 花50元，内容曝光在2500人以上。投放成本越高，預計播放量提升越高。

但與刷單不同的是，Dou 會對下單的視頻内容進行審核，在抖音定義裡，Dou 是幫助内容創作者進行推廣的營銷工具，幫助内容“被更多人看見”，歸根結底，沒有優質内容，被“更多人看見”也沒有用。

對于行業内的刷量問題，抖音方面曾在回應媒體采訪時表示，平台有針對性的檢測機制，一旦發現有刷贊、買贊的行為，會對賬号予以限流到封号不等的處罰。并稱，買粉買贊并不能幫助用戶的内容更好地傳播，抖音的推薦機制也無法被買粉買贊這類行為影響。

平台同時也一直在開展打擊黑灰産的行動。截止去年12月15日，抖音封禁涉嫌刷贊、刷粉等虛假刷量作弊行為的違規帳号超過171萬，其中，封禁100萬粉絲以上的抖音賬号超過240個，封禁10萬粉絲以上的抖音賬号超過3800個。同時，攔截黑産刷贊、刷粉類的虛假刷量行為請求超過4.6億次。

但造假問題似乎難以一時除盡，依然在生長。

數據泡沫：65元可買10萬播放量

——鞭牛士——

既然有官方推廣工具，為什麼行業内的刷量灰産還能有生存空間呢？

除了便宜，一位短視頻刷量賣家表示，官方平台隻能保證增長曝光量，無法保證推廣投放後看到内容的用戶有多少會點贊轉發評論，但是買粉刷量帶來的實打實的數據。

雖然目前在淘寶、閑魚平台已經屏蔽了“短視頻刷量”等相關關鍵詞，但仍有層層包裝好的“漏網之魚”，在搜索引擎搜索“短視頻刷量”關鍵詞也可以發現不少推廣服務廣告内容。

這些推廣服務廣告内容都指向“機器刷量”這種“服務”。對于刷量賣家，相較“人工刷”，“機器刷”更方便、易于批量操作，整體成本更低。而且據上述賣家介紹，“機器刷”已經能實現“利用真實賬号，保證不封号”。

“機器刷”指的就是利用群控、雲控系統，通過同一終端操，操縱數十、數百個手機，“一鍵啟動幾百個抖音号”批量刷視頻、點贊、發送私信等傳輸數據、營造流量假象。

群控通過電腦、服務器以及供電hub來控制手機進行數據傳輸，而雲控則通過電腦将操作命令發送至雲端，通過命令數據上傳下載，操控手機。

鞭牛士在淘寶發現一家售賣群控設備的商家，對方表示不需要真實手機，隻需要手機主闆即可，其設備是打包出售的，全套設備包含20個手機主闆，1個機箱、4個散熱風扇，1個20口集線器，20條數據線，一個手機屏幕以及群控軟件，價格在3500-4800元不等。

但往往更多的刷量者買硬件還需要配備空間，并付出人力、電力等成本去操作，因而有不少刷量者選擇買雲控軟件或直接買“服務”。

鞭牛士在貼吧發現，一些雲控軟件被包裝稱作是短視頻、直播“神器”。某公司雲控軟件銷售人員給到鞭牛士一份産品系統功能介紹表，内容顯示，該系統可實現功能包括養号管理、視頻管理、截流管理、點贊私信管理、群發管理等等。

從系統管理界面來看，其精準點贊私信功能可以實現選擇多個設備賬号對某一視頻進行評論、并在評論區随機點贊、關注作者等。

該銷售人員表示，用戶購買該軟件操作很方便，“一機、一号、一ip，但可以控制的設備沒有上限，上萬、上十萬、設備都可以。”

而一些體量更小或衡量風險認為相對較低的買家選擇直接買“服務”，鞭牛士在淘寶找到幾家刷量買家，這些賣家在淘寶上拍展示頁的産品的産品名稱和信息介紹描寫得十分隐晦，旺旺私信後，紛紛指引至微信溝通交易。

其中一名店家向鞭牛士給出的報價是，真人粉絲0.2元一個，真人點贊0.15元一個，播放量3塊錢能買到1w次播放量，真人評論1月一條。同時該商家還給出了僵屍粉報價，1000僵屍粉150元，1000機器點贊90元。

面對鞭牛士關于僵屍粉、機器點贊是否會對賬号産生影響的質疑？對方回應稱不會。

此外，該商家還推出了多種優惠套餐，比如65元就可以買到10萬次播放量、300個點贊和50條評論的“至尊套餐”。

另一家店主表示快手與抖音價格不一，抖音130元1000粉，80元1000贊、評論1元1條，快手則稍便宜，120元1000粉絲，60元1000贊。

事實上，上述雲控、群控設備和系統最早誕生于qq、微信，可以實現群發朋友圈、批量添加好友、批量對話，批量打開網頁等，于是很快成為微商必備工具，也成為微信公衆号的專業刷量工具了。

到現在，群控、雲控不僅被用于短視頻刷量、運營，還被用作客服運營，也被用做搶直播間紅包，甚至被用在一些為求拉新、求用戶停留時長而發放福利的新聞閱讀類app中“薅羊毛”。

“人工刷”成幌子 欺詐“環中環”

——鞭牛士——

“機器刷”讓人看到技術發展，無意中降低了數據造假的門檻和成本。而除了“機器刷”，刷量行業中還有一種“人工刷”，“人工刷”卻成為一場場既營造數據假象又欺騙消費者的幌子。

曾經不少人的手機短信、qq、微博私信中收到過淘寶刷單的招聘信息，而短視頻領域的“人工刷”也是新瓶裝舊酒，招聘信息中的工作内容換成了給抖音、快手短視頻點贊，“日薪xxx、時間自由，多勞多得，工資日結，新人加入有福利”等誘導信息已然不變。

但上述群控系統銷售人員表示，“人工刷”很多是詐騙，尤其寫着高傭金的招聘信息，成本高不太可控，有些還會雙向收費。網絡上确實曾有不少網友爆料自己陷入此騙局。

所爆料的詐騙套路相似，首先對方會宣稱兼職内容是“點贊一元一個”等有手機就可以完成的低門檻操作，其次，對方會利用受騙者想做兼職賺錢的心理誘導受騙者工作或進群，繳納聲稱可退還的保證金或“會員費”，鼓勵群成員“拉新人入群拿提成”。

鞭牛士嘗試通過微信添加了一名号稱短視頻“接發單”的工作人員，對方表示接單對賬号沒有要求，沒有發過動态的也沒有關系，隻需提供抖音首頁賬号并進群，等待接任務即可。

據爆料，受騙者後續發現“工資”被拖欠，而“會員費”、保證金更無從索要，有些受騙者還會在進群後繼續被誘騙繼續花錢購買“有助于刷單工作”的服務或産品，但同樣在事後難以索賠。

去年7月，騰訊網絡安全與犯罪研究基地高級研究員張寶峰曾在騰訊安全沙龍上指出，目前國内各類刷量平台已超過1000家，刷量産業人員規模累計達到九百多萬。

這個數據仍随着這場蒙眼式的數據狂歡增長。追根究底，現狀是唯流量論在短視頻行業造就的數據泡沫仍有人買單，很多人願意承認這是一個營銷規則或至少遵循着這一現狀，也因此才有了縫隙中的“環中環”騙局生長的機會。

這些花錢買流量的買家與其是說為了運營推廣内容打造爆款，不如說是希望利用虛假流量滾雪球，盡早實現流量變現。

他們不僅營造出平台上、行業中的虛假繁榮，後續甚至有可能利用流量變現，利用打造的虛假大号影響力發布違反平台規定的内容、甚至進行售假等遊走在法律邊緣的交易活動。這也是為什麼平台方需要介入進行監管與引導。

而對于創作者來說，做好内容才是更長遠的方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