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顫抖着手，推開還貼着我與賈辰生合照的卧室門，滿室旖旎便像風暴般沖進我的瞳孔。

床上的兩人還在睡夢中，賈辰生緊緊擁着身旁的女人。

明明隻是幾秒，對我而言卻恍如隔世。賈辰生，從未那樣抱過我。即使親密過後，也隻背對而眠。我的腦袋裡像走馬燈一樣閃過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的畫面，我應該沖進去打醒他們，應該撕扯着那個女人的頭發，應該狠狠扇賈辰生的臉……可是最後，我隻是艱難的将床上的畫面定格到手機裡，離開時，甚至輕輕地合上了門。

我開始遊蕩，像被人偷取了靈魂。等我有意識的時候 ，我已經坐在了第一次見賈辰生時的公園涼亭裡。看着斑駁的樹影，與記憶裡十年前的樹影慢慢重合。

“好大的雨。”

頭頂傳來少年清爽的聲音，我擡頭看他，白皙的皮膚，棱角分明的下颌線，還有那雙似黑夜星辰的眼睛。

“真好看。”我心想着的，竟脫口而出了。這社死瞬間讓我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但是我看見少年微微一愣，看向涼亭外的雨，輕輕一笑，“是很好看。”

從此，賈辰生便在我心裡生了根，發了芽，讓我再無法自拔。

那天的雨停了後，賈辰生陪着我回學校，準确的說，是我們一起回學校。他在初二十班，我是初二二班，我每天早晨都會早早地站在教學樓底下等他，帶着他的早點。看他的身影出現在校門口，然後若無其事地告訴他“早餐買多了，吃不下。”我會打聽他的喜好，聽他愛聽的音樂，即使他喜歡聽的，不對我的口味。有事沒事繞到十班門口，隻為了看他一眼，隻一眼，我便能歡喜一天。賈辰生善打籃球，球場上的他比平時更要奪目萬分，給他送水的女生不在少數，我自然也在其中。也許是那個時候，我自以為是地以為，我對他來說，是特别的。因為他總會穿過其他女孩子，來到我面前，喝我手中的水，會把脫下的衣服，塞到我的懷裡，會幫我提書包，會揉揉我的頭發。賈辰生學習很好，為了跟緊他，我努力和他考上同一所高中。更讓我開心的是，他在一班，我在三班。我可以不用再繞遠路去看他了。我每天會等他一起吃飯，聽他講題。我以為這樣的時光會一直持續下去，但是高二那年，我聽他告訴我，他喜歡上了一個女孩。

我木讷着聽他眼含秋水地講述那個女孩。他的眼睛像光撒在水波上，那是從未出現過的眼神。我的心酸澀如苦檸，那個女孩子，是我班的梁涼。我答應了賈辰生幫他追梁涼的請求，我制造機會讓他們約會，排隊幫賈辰生買梁涼想看的電影票，替賈辰生修改他寫的情書，當他們手牽手站在我面前時，我知道，我退出了賈辰生的世界。

賈辰生和梁涼考了同一所大學，而我明明已經退出了賈辰生的世界，卻還是報考了他的大學，我還希冀着可以看到他，像貪戀葡萄的狐狸。

當我又一次走進賈辰生的世界，是因為梁涼和他分手了。那天淩晨三點，賈辰生突然主動打來電話，我激動地接起來，卻聽見他啞着嗓子的哭音“荞荞，小涼走了，她不要我了。”

我幾乎是飛奔過去找他的，把爛醉如泥的他扶到酒店，幫他清理身上的污穢，握着他的手，不斷地安慰他“我在，我不走。”

之後的十個月裡，我不知陪着賈辰生喝了多少個夜晚的酒，清理了多少件他的髒衣物，聽了多少次他醉夢中叫的“小涼”。每每安撫他入夢之後，我便會坐在酒店的玻璃窗前，看着外面的星點燈光，我的難受好像隻有深深的黑暗才能吞沒些許。明明和賈辰生離的那麼近，我卻好似依然是孑然一人。有時候賈辰生會醒來，叫我的名字，我便會歡喜地靠近他，我想告訴他，我在，我一直都在。

日子慢慢過去，到了賈辰生的生日，我做了很多準備，親手做的蛋糕，一封手寫信，還有攢了好久的錢買的他喜歡的卡地亞手表，我也做好了表白被拒絕的準備。

那天晚上，我看到他收到禮物後的驚喜，也看到他聽我表白後漸漸冷淡的表情，他直視我的眼睛，好像要從裡面看出點什麼東西，他慢慢開口“你不會離開我麼？”我的心好似被鞭笞了一般，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告訴他，擲地有聲“賈辰生，我從初二就在你身邊了，已經8年了。我之前不會離開你，之後也不會。”

就這樣，我和賈辰生在一起了。即使我知道他并不愛我，因為，我見過他愛一個人的樣子。但是我總是冥頑不靈地告訴自己，隻要我對他足夠好，以真心換真心，總有一天，賈辰生會愛上我。

大學畢業後，我們租了一個房子，我滿心歡喜地布置着，在我眼裡，這個就是我們的家。我學着做他愛吃的菜，當我看着賈辰生從滿臉嫌棄到漸漸認同地吃着我燒的飯，我就覺得我的世界亮起了光。我纏着他拍了一張合照，打印出來貼在了卧室的門上，我開心地對他說“當當當當，我們的專屬空間。”賈辰生隻是微微笑了一下，便去忙他的工作了。

他總是很忙，他給予我的時間幾乎是我求來的。微信聊天界面，也永遠都是我這邊的滿滿當當，他那邊的寥寥無幾。可是我沉浸在自己制造的粉色幻想裡，即使我每天工作回到家後也很疲累，可是我總是能打起精神給賈辰生燒飯，洗我們兩的衣服，紀念着我一個人的紀念日，因為賈辰生總是忘，當我拿出禮物他才會恍然明白，今天是什麼日子。

或許我日複一日的堅持，終于走進了賈辰生的内心。他破天荒地陪着我過了一個生日，甚至主動抱着我，輕輕地在我耳邊說“謝謝你，荞荞。”

隻這一句，我便淚流滿面。我回抱他，不想讓他看見我鼻涕眼淚一起流的醜樣，我對他說“賈辰生，我愛你。”

賈辰生從未對我說過“我愛你”，他總是平平淡淡，直到梁涼回國。

而我對于梁涼回國這件事一無所知，我隻知道賈辰生突然有了朝氣，好像又變成了我印象裡的那個明媚少年。雖然加班一如既往，甚至比之前更加厲害，但是賈辰生開始快樂了，他會主動洗碗，會做少年時投籃的動作，會去洗我們兩的衣服，連我們親密的次數都增多了。而我一直以為，我成功了，以真心換真心，成功了。

因為工作的安排，我要出差三天，賈辰生細心地幫我收拾了行李，送我到飛機場，還抱了抱我，囑咐我注意安全。我滿心歡喜地應下，還說會帶禮物給他。

隻不過禮物沒送到他手裡，他已經準備了“禮物”送我。

我提前回來了，要不然也撞不到這一幕。淩晨4點37，我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卻看見賈辰生的鞋，和另一雙女人的鞋整整齊齊地擺在地上。玻璃窗前，是兩個紅酒杯和熄滅的白色蠟燭，這種浪漫的氛圍，賈辰生從未為我營造過。我不敢相信，我一度認為自己進錯了門。可是貼着我和賈辰生合照的卧室門錯不了，我顫抖着推開那扇門，下意識地去死死捂住嘴巴，我怕我發出一點聲音去打擾他們的靜谧，眼淚不争氣地奪眶而出。

卧室燈還開着，賈辰生緊緊擁抱着梁涼，和我親密時，賈辰生從不開燈。原來，黑暗裡，他可以去幻想另一張臉，怪不得，怪不得加班加的越發變态，怪不得他和我親密的次數會突然變多，怪不得他突然找回了少年時的生氣。他從頭到尾愛的人，從來都沒有我，他心裡的那個人，從來都是梁涼。

涼亭下，深陷記憶裡的我逐漸回神。少年時看着大雨說“是很好看”的賈辰生，在我心裡忽然破碎。

其實早已破碎不堪了，我一次又一次地自我治愈，治愈又破碎，破碎又治愈。或許都隻是情感中的自我感動，我感動了自己，卻從未打動過賈辰生一分。

我望向涼亭外，天空蔚藍的明媚，樹葉青翠的耀眼。或許，我無法實現我的承諾了，賈辰生，我該離開你了。

兩天後，我出現在那個承載了我和賈辰生兩年記憶的房間裡，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我照舊燒了飯等賈辰生下班回來。而賈辰生卻破例地正常下班了。我按捺住内心的荒涼，起身迎接他“今天怎麼早回來啦？”

賈辰生沒說話，默默進屋後，看見那豐盛的一桌子，回頭看我“今天是什麼日子麼？”

我笑着搖搖頭“不是啦，好久沒給你這樣做過飯啦，今天回來地早，就安排起來咯。”賈辰生似乎笑了一下，他吃了很多，并且贊揚了我越發精進的手藝。那晚上，賈辰生想要，可是我拒絕了，他應該詫異我居然會拒絕他，看着他驚訝的眼神，我告訴他，“工作太累了，實在沒力氣啦。”我确實沒力氣了，愛他的力氣，已經在那天的淩晨耗盡了。

我們背對而眠，我聽着他漸漸深沉的呼吸聲，輕輕起來，往行李箱裝我的東西。兩年之久，我的東西居然也并沒有多少，倒是給賈辰生買了好多衣服。收拾地差不多了，我替賈辰生準備了最後的早餐，留下一張紙條告訴他，“我成全你的幸福，後會無期”。

我辭職了，我要去一個我喜歡的城市繼續我的生活，我要抛棄關于賈辰生的種種，我為此換了手機，至于之前手機裡的那張照片，也終究沒有發到賈辰生那裡。我換了電話卡，注銷了之前的微信，QQ以及一切能聯系到賈辰生的賬号，我要把賈辰生這棵種在我心裡的大樹連根拔起，我要我未來的世界再也沒有賈辰生。

我去了南方的一個小城，我喜歡江南溫溫柔柔的細雨和輕輕吹拂的微風，因賈辰生海鮮過敏的緣故，我都快忘記我是多麼愛吃海鮮的一個姑娘。

我租了一間陽光充足的小房子，窗戶很大，大到照進來的光可以完完全全裹住我，我想，我可以重新開始生活了。

我找了一份婚紗攝影的工作，雖然隻是小助理，但我不用為生存而發愁了。我都忘記，其實我的攝影、P圖技術也曾被人人誇贊。我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中，像一個訓練有素的士兵。而我也是時隔多年，突然意識到，原來，不是所有付出都沒有回報的。

三個月後，我開始跟着外出拍攝，幫形形色色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戀人們想拍照動作。看着他們甜蜜的擁抱、親吻、走在夕陽西下……而我，十年之久，從未體會過這樣的幸福。

我才發覺，為了賈辰生，我已經弄丢了我自己。

我重新開始社交。有時，周末會約同事去看喜歡的電影，傍晚去街邊吃海鮮燒烤，再一起小酌幾杯。有時，窩在家裡，把自己甩到床上，悠然自得的打打遊戲，看看書。

我喜歡在吃飯的時候看一些美食節目，而其中，廣東的早茶令我垂涎欲滴。我拿出手機給莫莫發消息“莫莫，我們國慶去旅遊叭。”

莫莫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她陪着我度過了無數個痛苦夜晚。莫莫很快回複過來“真是太稀罕了，你想去哪裡玩？”

是啊，我已經許久沒有出去玩過了，上初中的時候，還和莫莫約定長大了要雲遊四方，結果我放了她整整十年的鴿子。

“去廣州叭，想吃那邊的早茶。”

“OK，我去做做攻略。”

之後的每個小長假，我都和莫莫相約去旅遊，踏過甯夏沙漠之舟，走過武漢黃鶴之樓，看過甘肅敦煌之美，去過桂林之山水甲天下。這期間，莫莫絕口不提賈辰生，我知道，賈辰生在她心裡，是我的禁忌。提起賈辰生，我的眼裡閃過一絲迷惘，那個人的長相，我好像已經記不清了。那些年折磨過我的苦痛，也如他的長相般，模糊不清了。

隻是我怎麼也想不到，我居然還會再見到賈辰生。

新年到了，我和莫莫回到了家鄉，在家懶散了幾天後，莫莫拉着我去參加初中的同學聚會，大家吃飽喝足後又去了KTV，歡聲笑語很是熱鬧。我和莫莫說想去衛生間，便起身出去了。

才剛走到大廳，突然有一個人從背後拽住了我的胳膊，當我訝然回頭，看見了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賈辰生憔悴了許多，胡子拉碴地沒有了之前的精緻。我看見他的眼眶紅的厲害，許是熬了很久的夜。我看着他唇瓣微啟，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好久不見。”到底還是我先開了口，賈辰生好像有點駝背了，他挺了挺腰，嗓子啞的厲害“……好久……不見。”我不動聲色地脫離他的手，“我還有事，先走了。”賈辰生應該是還沒有反應過來，不等他答複，我已經轉身離開了。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