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 張慶梅
夜半,有雨聲落進夢裡,淅淅瀝瀝不疾不徐的,辨不清真假。早晨拉開窗簾,油亮亮的綠色便欲破窗而入,霎時間驚豔了我的雙眼。回想昨日起飛時,我的城市正被沙塵暴籠罩着,從蒙古高原吹來的風,裹挾着細細的塵埃,将天地染成一片昏黃。登機時我擔心地望了望機頭上的窗戶,心想,這隻由機械組成的大鳥,會不會于昏暗的天地間迷失了方向?
南方的春天和北方的确不同。雖然氣溫相去無幾,景色卻大有差别。北方的春天花開到爆,仿佛是季節将憋了一冬的力量,在春天裡全部釋放出來了。從迎春花始,到薔薇花終,各式各樣的花挨挨擠擠,有的獨個登場,有的三兩成群,都要在春的舞台上一展身姿。南方的春天卻是安靜的,像位一貫沉靜的女子不動聲色,偶遇幾朵粉紅的杜鵑,便是她溫柔的笑靥了。南方的綠是油潤的,一直被滋潤着的綠,綠得發光、發亮。北方的綠卻像個理着闆寸頭的小夥子,毛毛糙糙的,隻有為數不多的春雨,才能按下他那顆躁動的心。
窗外街道上的行人,大都沒有戴口罩,也沒有我那個北方城市裡的人們急匆匆的表情。生活在這座南方的小城裡,目之所及除了青的山就是綠的水,應該沒有理由急躁吧。
“那座山峰的後面,有漢留侯張良的懸棺墓。”導遊指着遠方一座雲霧缭繞中的山峰說。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擡頭望去,啪嗒,一滴雨從傘沿滑下,打在我的臉上。“真有嗎?”話一問出口,我自己便笑了。導遊也笑了。“當然是傳說。不過,正是因為這個傳說,張家界才有了現在的名字。張家界,張家的界,留侯張良家的界。“
張良,我很小就聽說過這個名字。小時候聽我爸和我媽聊天,我爸在酒意中誇誇其談:“我們老張家可是出了不少厲害人物。頭一個就要數張良張子房,有神仙一樣的能耐,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載,那漢家的江山,得有他一半的功勞。”我媽慢悠悠接口道:“張良再厲害,保的也是我們老劉家的皇上。”我爸張口結舌。劇終。
作為漢初三傑之首的張良,的确是個有勇有謀的厲害角色。博浪沙刺殺始皇帝、鴻門宴助劉邦逃脫、請來“商山四皓”穩固太子地位,每一件事的成敗都有可能改變中國曆史的走向。“運籌策帷帳中,決勝千裡外。”這句話最初是劉邦表揚張良的,而不是劉備表揚諸葛亮的。
《史記.留侯世家》記載:張良功成名就以後說:願棄人家事,欲從赤松子遊耳。這一遊,足迹就遍了天下,很多地方都在力證張良來過自己的地盤,張家界的名字也是由此而來。傳說,張家界的青岩山不但有埋着張良的墓,那黃石寨,還是張良抗擊太守的所在呢。你說神奇不神奇?
其實,張家界的自然風光,即便不附會上張良的故事,也夠奇絕了。乘坐世界第一的“百龍電梯”,在六十六秒的時間内,從山下直升到三百多米的峰頂,那感覺,一般人都會被刺激得心跳加速,恐高症患者更會覺得酸爽無比。從電梯下來時,故作鎮定談笑風生者有之,臉色蠟黃兩股戰戰者亦有之。
從山頂向下望去,仿佛在觀賞一組放大的盆景,那些拔地而起的山峰,直挺挺得像一根根孤絕的竹筍。山石樹木無不精緻,再加上“三分長相,七分想象”,幾乎每一座山峰都被賦予了美好的寓意:乾坤柱、定海神針、老翁采藥、天女獻花……移步換景,從另一個方向看過去,那些山峰又呈現出另一番景象,演繹出另一個故事。山有多高樹就有多高。每個看上去飛鳥也無法抵達的山峰上,都長滿了郁郁蔥蔥的植物。忽有一樹粉色的映山紅從山岩中探出頭來,無意間豐富了天地間的色彩。
在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傑作面前,人,渺小得如同一粒塵埃。
導遊說,曾經有人被這神奇的景色深深吸引,縱身躍下,與張家界的山山水水融為了一體。我覺得,這肯定不是編造出來的故事,因為有那麼一瞬間,我也産生過這樣的想法。
雨中看景又是一番意趣。“十裡畫廊”是谷底的一條風景線,山間綠樹蒼翠,路邊小溪潺潺。擡頭望去雲霧缭繞,山峰時隐時現,仿佛仙境一般。撐了傘慢慢地走,心中便隻剩下詩和遠方。林間鳥聲啁啾,廊檐上的雨線時斷時續,坐在廊下的我恍惚起來,一時間忘了身在何處。
“張姐,以前山裡沒有修路的時候,有人要想進山或者出山,得多難啊。”在景區之間的大巴車上,被七拐八繞的山路弄得幾乎暈車的小袁對我說。以前?以前山裡山外應該是彼此隔絕的吧?直到某一天,一個打魚人駕着小船誤闖進來,才發現了此處的别有洞天。這不是我的胡思亂想,因為據史書記載,公元前221年秦始皇設置郡縣,把如今的張家界地區設為黔中郡。西漢初年,高祖劉邦分黔中郡為武陵郡。而桃花源的故事是東晉陶淵明寫的,文章一開頭便是: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如此看來,這個景區名為“武陵源”,竟不是附會而是有事實根據的了。
這樣想着,我幾乎斷定金鞭溪便是捕魚人緣而行的那條溪了。金鞭溪因流過金鞭岩而得名,溪水清澈潺潺有聲,溪邊綠樹婆娑美不勝收。正是仲春時節,樹葉綠得那麼鮮嫩,仿佛吹彈可破的嬰兒的臉龐。溪邊的石牆縫中,同樣鮮綠的蕨類植物在苔藓間随風搖曳,楚楚動人。忍不住拍了一張眼前即景發到微信上,有朋友說:若能帶了帳篷在這山水間住上幾日,此生無憾了。竟然跟我彼時的想法一樣一樣的。
無意中聽路過的一個導遊驕傲地說:”美國科羅拉多州的原州長南希.迪克女士說,如果把金鞭溪的空氣帶回美國,呼吸一次能賣五美元。“我幾乎笑出聲來,自己家空氣的價值需要一個美國人來定嗎?這得多麼沒有自信啊。價值五美元就夠了?這裡的空氣根本就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無價之寶。
來之前朋友對我說:“張家的姐去張家的界,回來一定要寫篇遊記才行。”實話說,憑着短短兩天走馬觀花式的遊覽,就要寫出一篇有聲有色的遊記,确實有些難為人了。寫什麼呢?寫山上山下人山人海嗎?寫等個電梯就費了兩小時嗎?寫馮大導演的《魅力湘西》硬拽着人哭嗎?還是寫導遊給遊客洗腦賣銀子呢?當下的山已不是謝靈運的看到的山,當下的水也不是徐霞客看到的水,當下的旅遊已經是絕對的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不去後悔去了更後悔。
然而我還是寫了,記錄下那些曾經的一點點的感動。玄奘法師譯的《心經》這樣說: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很多人把“照見“翻譯為”看見“,我不敢苟同。我覺得,看見是平視,是眼睛朝前看外面的事物,而照見是低下眼睛向内看,看到自己的心裡去。我寫的這篇遊記,就是在”照“我的内心,我”照見“了我心裡對凡俗的厭棄,對自然的向往。
你,“照見”了什麼呢?
作者簡介:張慶梅,山東省作協會員,山東散文學會會員,山東女攝影家會員,濟南市作協會員,濟南市書法家協會會員。
壹點号山東創作中心
找記者、求報道、求幫助,各大應用市場下載“齊魯壹點”APP或搜索微信小程序“壹點情報站”,全省600多位主流媒體記者在線等你來報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