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禹錫是江蘇彭城(今江蘇徐州市銅山區)人,生于代宗大曆七年(772),卒于武宗會昌二年(842)。
劉禹錫的詠史懷古詩很有獨特的風格,像《烏衣巷》《石頭城》,在詩歌史上都得到極高的評價,千古傳誦不絕。
烏衣巷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語譯】
那朱雀橋邊長滿了野草,盛開着許多小野花。斜對面的烏衣巷口,一輪殘落的夕陽橫擱在檐角邊。
往昔在王家、謝家富麗的廳堂前巢息的燕子們,如今飛的飛,散的散,倒是尋常百姓人家的住宅還看見它們飛進飛出的影子呢。
【賞析】
這是劉禹錫極有名的《金陵五題》之一,由于覽迹而生興亡之慨,讀來令人油然而生盛衰無常的悲感。
《烏衣巷》這首詩,由于時空的錯綜,造成情思綿邈、意興盎然的氛圍。首先,詩人以極不經意的筆,淺淺勾出一幅眼前景物:
朱雀橋邊 野草花
烏衣巷口 夕陽斜
在視覺裡,它們都是景象的呈現,但是,如果把它放進曆史的鏡子下去映照,我們可以發現其間所蘊含的矛盾性:
“朱雀橋”本是堂皇富麗的建築,如今,聚集在朱雀橋邊的是遍地叢生的荒草野花,一切人世的缛麗繁華已經灰飛煙滅。
“烏衣巷”本是東晉時宰相王導和謝安兩大家族居住的所在,一度車馬鼎沸、人物荟萃,如今,所有的風雲變幻都沒入曆史的底層,隻見一輪落日,斜照着這條蒼老沉寂的巷道。
由于“朱雀橋”與“野草”,“烏衣巷”與“夕陽”不和諧的疊景,使得這二句詩産生了不對稱的矛盾,一種“昔”“今”的對比,牽引出濃縮着盛衰興亡的蒼蕪氛圍。
接着,詩人着筆于朱雀橋與烏衣巷的重點所在: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燕”是自然的産兒,有着親近人煙、銜泥結巢的本能。以前,“王謝堂前”多麼高敞華麗,燕子當然會挑選這樣堅固舒适的地方來托身。
可是,盛極而衰與否極泰來同是自然界的定律之一,因此,當王謝侯宅的輝煌,被凄涼、破敗所取代後,它所留下的隻是令人觸目驚心的景象了。詩人找來了昔今的見證者,也是興衰無常的訴說者:燕子。
既然王謝宅第已經斑駁傾圮,喜歡巢居于高堂華屋、喜歡親炙人煙的燕子,還有什麼理由在這片廢墟裡逗留呢?
反觀一些尋常的百姓人家,或由于刻苦勤儉,或由于風水的輪流轉,加上賢智子弟們的克紹箕裘,有的已經從窮苦、敗落的邊緣掙紮過來,甚而起造了高樓美屋。試問:燕子們有什麼理由不往新興氣象的所在遷徙呢?
由于這首詩的視覺意象很豐富,如:“朱雀橋”“野草花”“烏衣巷”“夕陽斜”“王謝堂前”“燕”,以緻使它本身染上很濃的繪畫性,正所謂“詩中有畫”,望之欲出。
然而,詩中所有的色澤與氣氛,卻是悲怆哀愁的。當詩人來到烏衣巷,目睹傾圮的侯宅、蔓延的野草以及殘照西下的景緻,心中勢必生起思古之幽情。
就整首詩來觀照,我們發現詩人借着客觀的景象,作了三次時空的對立,産生極大的張力,即:
朱雀橋邊← →野草花
烏衣巷口← →夕陽斜
王謝堂前← →尋常百姓家
曾經長在朱雀橋的原是奇花異卉,如今則被荒草野花所覆遍;烏衣巷口的歲月曾是日正當中,如今則已是落日西斜;舊時輝煌的王謝堂前,現在已被尋常百姓家所取代。
金碧輝煌淪為破落蒼茫固然是令人唏噓的自然鐵律之一,我們在唏噓的慨歎裡,是不是應該别忘了:死亡的廢墟也可以是再生的基址?
有的詩評家将“王謝堂”與“百姓家”視為同一空間,隻是盛時為王謝的宅第,衰時則為平民百姓的住家,所以,燕子飛進的地方并沒有改變,所改觀的隻是人世間的滄桑罷了。
從其間的盛與衰、富與貧,當然可以令人體會人世的無常與傷感。就這樣的角度來賞析此詩,也是可以并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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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摘自《唐代詩選:大唐文化的奇葩》作者:賴芳伶,九州出版社
詩歌走入唐代,便成為唐代的時代精神。它昂揚的氣勢,豪宕的筆調,雄渾的特色,宛曲的文風;它謎般的色彩,花般的幽香,夢般的意境,它所有的蒼涼沉郁奇詭幽麗之美;它對生命、對愛情、對家事國事天下事的歌詠、熱望與哀傷;它作為古典文學的璀璨的瑰寶,從此便在中國人的精神世界中占有重要位置。讀唐詩,感受它的美和卓越的韻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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