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來臨時,宏福苑社區也熱鬧起來。兩側餐廳燈光溫暖,汽車從樓群中穿行,人們挽着手,在12月的冬夜走過。
兩個多月前的10月22日,北京通報新增4例京外關聯本地新冠肺炎确診病例,他們均住在宏福苑。随後,社區采取疫情封控管理,26天後解除封控。
皇甫曉朋做了26天的防疫志願者,中戲畢業的他組織志願者辦了6場特殊的“演唱會”——貨車開到小區樓下,接上兩個音箱,在寒風和飛雪中為無法出門的居民唱歌。
至今,皇甫曉朋還記得那些寒風混雜着歌聲的傍晚,陌生的朋友們打開窗子,揮舞着閃光燈,一起合唱、歡呼、鼓掌。
12月26日晚,宏福苑小區,“戲劇之城”志願者團隊皇甫曉朋、王天洋、劉響颉在雪夜演唱會的舉辦地合影。 新京報記者 浦峰 攝
遲到一個月的感謝信
12月17日,皇甫曉朋意外收到一個信封,來自一位80多歲的老人。
信封裡,幾張紙币展得平整,還附了一封手寫信:“皇甫老師:抱歉送還的太晚,再次感謝您及您的學生! 老尹”。看完信皇甫曉朋才意識到,這是宏福苑社區封控時,他曾幫過的一位居民。
11月16日下午2點左右,距離宏福苑解封還有不到兩小時,志願者皇甫曉朋接到了最後一通求助電話。“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給你們打電話,但是我實在需要牛奶。”
此時志願隊基本停工,但他還是趕緊囑咐一位志願者買箱牛奶送去,想到是最後一趟了,就沒收老人的錢。
他怎麼也想不到,小區解封一個月後,老人四處打聽了一個月找到他,用這種方式來表達感謝。
時間倒回到10月21日,據昌平區衛健委消息,這天有人主動報告到訪過涉疫地區,涉及的4人均居住在宏福苑。
下班回家的皇甫曉朋被攔在了小區外。“我要是進了小區,可能就什麼都做不了了。”他決定留下。
原因很簡單,宏福苑見證了他許多重要時刻。6年前,他在距此不到兩公裡的中央戲劇學院(昌平校區)讀碩士,畢業後,工作和生活也都留在了這裡。
皇甫曉朋熱愛藝術,為此,他連續三年從河北往返北京,做過群演、退學重考,最終進入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本科畢業後,皇甫曉朋保研本校,“把藝術帶給大衆”成了他的追求。為了方便工作,2018年7月,30歲生日這天,皇甫曉朋和妻子搬進了公司附近的宏福苑。
成為一名防疫志願者的想法,在皇甫曉朋心裡醞釀已久。疫情期間,他看到武漢許多藝術團成員做了志願者,“就像一顆釘子一樣紮在一線。”後來,他看到自己小區忙碌的防疫人員時,也總想去搭把手:“哪怕讓我執勤也行。但一想到自己不夠專業,或許還會添亂,隻好作罷。”
“這次終于有機會了,就像去保衛自己的家園。”
12月17日,“戲劇之城”志願者團隊回到雪夜演唱會的舉辦地——小區的一處停車場入口上面的斜坡,這裡視野開闊,許多居民樓都可以看到演出。 新京報記者 浦峰 攝
“像溫暖的擁抱”
從10月22日淩晨到11月16日下午,宏福苑社區封控了26天。
皇甫曉朋組建了一支志願者隊伍,每天忙着接電話、送物資,最多的時候一天接了600個電話,送兩三千斤物資。
除了生活的保障,皇甫曉朋意識到,足不出戶的居民們還需要一些“安慰”。
皇甫曉朋曾試着讓小區溫暖起來。他組織中戲的志願者錄下字正腔圓的通知,帶上新到的蔬菜,開車繞着小區播報。有居民聽到了廣播想點播歌曲,“訂單”一個接一個。
“點歌效果不錯,不如我們現場為居民送歌聲?”志願者們一拍即合。
于是,11月3日、4日和6日——小區被封控的第13天、第14天和第16天,志願者們開着小貨車,在小區開了3天6場流動演唱會。
即便一個多月過去,演唱會的牽頭人皇甫曉朋也依然記得,那些寒風混雜着歌聲的傍晚,陌生的朋友們打開窗子,揮舞着閃光燈,一起合唱、歡呼、鼓掌。
11月16日,北京初雪。演唱會的第三場。
這場演唱會之前,皇甫曉朋擔心天氣惡劣,但他不想取消。“這是我們和觀衆的約定,不能失約。”
雪花像細密的銀針,混着風灌進嗓子。台上兩個年輕人跟飛雪較勁——身體凍得發抖,但依然活力四射。燈光因為電力故障熄滅,居民們的手電瞬間聚到舞台。
“今天我,寒夜裡看雪飄過。”《海闊天空》的音樂響起,遠處一個穿着防護服的身影正四處奔走,鞋套底已經裂開,背後用黑色馬克筆寫着“皇甫曉朋”四個字。
現場視頻傳到網絡,飛雪中的歌聲讓人一次次破防。但皇甫曉朋等組織者也迎來壓力。“居民開着窗聽歌很冷,萬一感冒發燒了怎麼辦?”幾番考量,演唱會暫告一段落。
能用音樂給人力量,皇甫曉朋已經沒有遺憾,他至今記得那個夜晚人們回饋的熱情,“就像溫暖的擁抱”。
11月16日下午4點,封控了26天的宏福苑社區終于解封。
志願者們合影、交談,但沒人立刻離開。幾個阿姨湊在一起聊天,孩子們興奮地招手,“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
12月17日,80多歲的“老尹”給皇甫送的感謝信和禮物。 新京報記者 浦峰 攝
“明天會更好”
解封當晚,皇甫曉朋和從外地來支援的志願者們最後見了一面。那是場輕松的晚飯,在重新開張的餐館,鐵鍋蘊着熱氣,他們舉杯,互道感謝,交換着疫情期間的趣事。
第二天上午,皇甫曉朋終于回到家。小區封閉的時候,女兒才7個月大,離開一個月再回來,感覺“稍微不适應了”。
“家裡沒有我可做的事了,比如給孩子喂飯、洗澡,我不在家時有人做,我再上手反而做不好。”皇甫曉朋強行為自己安排任務,晚上孩子突然醒了,他第一個跑過去哄,有幾次完成得不錯,女兒在父親懷裡很快入睡,但也有失敗的時候,這讓皇甫曉朋感到挫敗。
工作仍在繼續,皇甫曉朋需要追趕時間,将落下的進度趕回來。求助的電話幾乎接不到了,但熬夜到淩晨仍是常事。有時太晚回家,女兒已經熟睡,他便在客廳躺下,等着女兒再次醒來。
疫情還沒有走遠,進出小區時,依舊需要掃碼、測溫。每天出門後,女兒會指着窗外皇甫曉朋離開的方向,要媽媽把她抱到窗邊,就像疫情期間目送爸爸的車子經過一樣。
外面已經熱鬧了許多。有時皇甫曉朋走過小區,看到曾經戰鬥過的地方,内心生出無限感慨:“那時街上門窗緊閉,有的人在窗口發呆,有的在鍛煉、晾衣服,但街道空蕩蕩的。”皇甫曉朋覺得現在已經恢複了常态,行人來回走動、外賣騎手時不時掠過、快遞正常投放。遺憾的是,往日熱鬧的一些餐館沒能挺過去,他曾經多次光顧的辣子雞店還沒有重新開門。“經曆過後才知道,這些普通的場景來之不易,格外值得珍惜。”
讓他欣慰的是,人與人變得更加親近。為了疫情建立的159個微信群依然活躍,物業在群裡發通知,會像和家人說話一樣,先跟大家問好。
冬至那天,他帶着朋友到附近的餐廳吃飯,可惜餃子賣完了。“我能不能從家裡帶點餃子過來,您幫我煮煮?”皇甫曉朋試着詢問,沒想到老闆一口答應。
月末的一天,他念叨了很久的辣子雞店也終于開了門。或早或晚,人們的生活都在重新出發。他又想起了那場風雪演唱會,歌詞裡唱到“日出喚醒清晨,大地光彩重生”,還唱到,“讓我們期待,明天會更好”。
如今的宏福苑又恢複了往日的生機。 新京報記者 浦峰 攝
新京報記者 左琳
編輯 李明
校對 薛京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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