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菁茵
打記事起,每年臘月,我都會和父母炸年糕。自從父親去世後,這項營生停了兩年。
進了城,什麼都買現成的,看似樣樣不缺,但年的味道卻寡淡了許多。今年春天,母親重新搬回了小村,今年過年,我們兄妹将重回小村。這意味着,有些感覺和氛圍将再次回歸。
周末回到村裡,發現母親已将一大盆糕面放到向着太陽的桌子上。内蒙古的冬天溫度很低,得提前将涼房裡儲存的糕面拿回屋,讓面消到了、醒到了。
吃完早飯後,七十多歲的母親開始和糕面,我依然在竈前燒火,如同兒時一樣。母親邊灑水邊對糕面進行攪拌。母親說,水要灑得恰好,多了糕太軟會粘牙,少了又硬得硌牙。水的多少,全憑經驗。
此時,母親熟練地拌着糕面,并不住用手搓着,将糕面搓成細碎的顆粒狀。鍋上鋪了籠布,母親小心翼翼地将糕面均勻地撒到籠布上。随着溫度的升高和水蒸氣的烹煮,糕面的顔色漸漸加深,變成奪目的金黃,如向日葵花瓣般的顔色。母親便再灑一層,再等着變色,一層覆一層,如此反複,不厭其煩。
不一會,一鍋的糕面成了金黃的大圓餅,蓋上鍋蓋焖一會兒,便熟了。此時的糕已經可以直接吃,我們這裡叫素糕,素糕蘸糖稀、素糕蘸雞湯,都是無上的美味。
剛出鍋的糕面很燙手,需要揉搓。父親在世時,這項活都是他幹的。此時,年事已高的母親用涼水和着油,抹到手上,進行揉搓,揉一下浸一下手,動作依然十分麻利。
母親還提前煮了一些紅豆餡,我們将其包到一部分素糕裡,做成餃子狀的豆餡糕。炸熟的豆餡糕一咬,肚子會淌出紫紅的豆餡汁來,很是誘人,從小我們都争搶着吃。
捏糕是最費時的,需要将一大團糕都捏成一個個杯口大小的圓片子。曾經,村裡辦事宴時,左鄰右舍的婦女們都會來幫忙,大家一邊幹活一邊聊天,誰家的孩子淘氣了,誰家的男人出門了,誰家的牲口下羔了,誰家又購置回稀罕玩意兒了……五花八門,歡聲笑語伴着屋内的蒸汽,将原本單調的鄉村生活渲染得熱氣騰騰。人間煙火,最撫人心,時至今日,我依然留戀這樣的場景。
開始炸糕了,這可是個技術活。火要不大不小,人要不慌不忙。從小,母親就告誡我們,不能在炸東西時說不吉利的話,否則得罪竈王神,油鍋裡的油會濺出來。而且,炸出的第一片糕要放到竈台前的碗裡,随後還要對着天地四處潑散,寓意着饋贈給天地間的衆生。
今年的糕是我先生炸的。隻見他伫立在竈前,将糕片子貼鍋幫輕輕放入,油鍋裡頓時翻滾起朵朵油花,他用筷子輕輕打散,再用鍋鏟鏟下鍋底。動作娴熟,有條不紊。他沉着的背影讓我想起我的父親。
父親剛走時,我曾是那麼恐慌,以為世界上最愛我的那個人永遠地去了。後來,當先生肯随我回村,當看到他如父親一般伏在地裡躬着身子翻土伺弄那些苗,不顧刮風下雨對小院進行修修補補時,我突然釋懷:愛,從未遠離,愛,是一場接力。真正的愛,從來都不喧嘩,它如和風像細雨,藏在平凡的一日三餐中,默默流淌在光陰裡。
忙碌了大半天,終于完工了。黃澄澄的油糕簇擁在盆裡,陽光從窗前傾洩進來,照在母親身上。她正繞着桌子用食品袋為我們一一打包,邊忙活邊絮叨,臉上的皺紋舒展了許多。我永遠忘不了,父親剛走那幾日,母親一言不發,佝偻着瘦弱的身子倚在炕上,如一株風中瑟瑟發抖的秋草,顯得那麼落寞無助。此時,她的身闆挺直,久違的笑容又回到了臉上。
時間是良藥,可以撫平一切傷痛,沒有什麼過不去,新的一年就要來了。
心若草木,向陽而生。@菁茵,内蒙古巴彥淖爾人,一個喜歡在鄉野與文字間行走的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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