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玉
紅豆,是生長在我國南方的一種植物,它還有一個名字,叫“相思子”,這個名字,總能讓我們想到相思。
唐代大詩人王維一首《相思》,讓紅豆深深地烙印在了人們的心頭。不過據說,在詩詞裡美麗的紅豆,是有毒的。王維筆下的紅豆,可不一定是相思子,南方類似紅豆的植物還有赤豆、海紅豆,它們都能結出明豔的紅色的果實,不過,我們甯願相信這美麗的紅豆它是無毒的,因為它在詩詞裡是美和愛的化身。
曆史上,關于紅豆與愛情的傳說真的有不少,其中就有紅豆得名相思子的故事。
這說的是漢代越國一個男子被征兵戍守邊疆,他的妻子在他走後,日日盼望夫君歸來。日複一日,和他同去的人都返回了故裡,就是不見丈夫回還。
她不甘心,還是終日站在村口的樹下,等待着丈夫能夠平安歸來,最後哭斷了柔腸,泣血而死。
在她死後不久,這棵樹忽然結出了晶瑩鮮豔的果實,人們說那是夫妻情深的血淚凝成,于是便稱之為“紅豆”,又名“相思子”。
王維詩中的那棵紅豆樹,生長在無錫的顧山,傳說是昭明太子蕭統親手栽下的。
他和她相遇在江南的煙雨中。
梁朝是一個崇尚佛法的朝代,在梁武帝蕭衍的治下,禮佛敬佛蔚然成風。在全國興建了四百多座寺院,所以才會有杜牧詩中的“南朝四百八十寺”之說。
那一年,太子蕭統代父出家來到顧山香山寺修編文選,也就是在這裡,他遇到了一位名叫慧如的秀麗尼姑。
蕭統不僅是一位文采飛揚的才子,更深谙佛法。這個慧如也不是一般女子,她聰慧美麗,才思敏捷。他們情趣相投,談經說法,慧如的才情與美麗深深地吸引了他,由此結下了一段凄美的緣分。
後來的她還是得知了他真實的身份,不免忐忑,他是皇宮裡顯貴的太子,她是草庵中卑微的尼姑,身份地位的懸殊,這樣的愛戀是她所不敢奢望的,但他們還是深深地相愛了。
隻是,太子終究還是要回到宮中的,他不屬于這裡。臨别,他許她紫蓋香車,有朝一日接她回宮,她把一顆紅豆放在了太子手中,讓他見豆如見人。
他一騎絕塵就此作别,再無音訊。身為太子的蕭統,對自己的終身大事也是做不了主的,帝王家哪有兒女情長?即便有,那更多的也是出于對江山社稷的考量,他雖貴為太子,也無可奈何。
宮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他怎知,他走後,她便相思成疾,郁郁而終。後來的他還是回到了這裡,隻不過,早已物是人非,佳人已逝。他含淚親手栽下了兩棵紅豆,黯然離去。
這個故事,我們不必要去求證它的真假,隻要它曾經某一個時刻,深深地觸動了我們柔軟細膩的心靈,足矣。
這原本生長在山野的紅豆,能夠明媚千年而不朽,很大程度上是借助了詩詞的力量,大詩人王維,賦予它了明媚的色彩與纏綿的相思。
《相思》
唐.王維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這首詩,算不上王維最好的作品,但卻被人們世世代代口口相傳。
這南國的紅豆,一定也承載着詩人少年時代的一段愛情,這詩詞裡的佳人,她是何人?不得而知,但我知道,她深深地刻在了少年王維最純真的記憶裡,也定格在了無數人愛的回味中。
如果沒有真實的經曆、如果沒有細膩的情感,詩人又怎能寫出這飽含深情的佳作?
詩人、作家的創作從來都離不開自身的經曆,豐富的生活積澱,就是他們創作的源泉。
王維,在唐代詩人中始終是一個特别的存在,他的才華與風度與他高貴的出身一樣令人矚目,他不僅是山水詩的翹楚,更在繪畫與音樂方面擁有深厚的造詣,據說,連唐玄宗的妹妹玉真公主也對王維愛慕有加。
他少年成名,青年做官,中年以後遠離官場,晚年修道,歸隐自然。
他的歸隐與陶淵明完全不同,陶淵明的“悠然見南山”之中或許還有為生計擔憂的惆怅與無奈,王維,則完全不會為生活憂心,因為他有前期豐厚的積澱,所以他的歸隐是真正的放松與閑适,看山、彈琴、作詩、修道。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他的内心是沉靜而安詳的,他在大自然中重新找到了生命的皈依。
遠離仕途之後的隐逸,是他對平靜閑适生活的向往,他經曆過浮華後看淡了名利,更知,真正的幸福來源于心靈的淡泊,他聽從了内心的召喚,走向了徹底的無為與清淨。
這樣的王維,已不僅是一位偉大的詩人,更是一位清醒的智者。
古代中國,有兩個風雅的時代,一個是唐,另一個就是宋。在唐詩之後,宋詞以一種姹紫嫣紅的姿态達到了極盛,湧現了無數優秀的詞人。
溫庭筠,就是其中的聖手,他雖然長相不敢恭維,但詞作卻常常令人相見恨晚。
一顆紅豆,被他賦予了刻骨的相思:“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以一位女子的口吻寫下了這樣俏皮的詞篇:那骰子上的紅點,顆顆都是入骨的紅豆,就像我對你綿綿的思念?遠方的人兒,千萬不要誤了歸期哦。
《紅樓夢》第二十八回《蔣玉菡情贈茜香羅 薛寶钗羞籠紅麝串》裡也有一顆紅豆,那是林妹妹的眼淚滴成的:
“滴不盡相思血淚抛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忘不了新愁與舊愁。”
這首紅豆曲,除了相思,其實更多的是悲怆,是紅樓一夢的荒唐,是寶黛愛情的悲劇。
紅豆,除了代表戀人之間的相思,其實還有朋友間表達思念的含義。
“一别正思紅豆子,雙栖終向碧梧枝。”
在明末詩人錢謙益的筆下,紅豆已經不僅是相思了,它更契合着時代的脈搏,承載了故國之思。
王國維除了編著了集美學與詞學于一體的《人間詞話》之外,也留下了一首纏綿深情的紅豆詩。
那一年,他出行在外,忙碌的公務之餘,撫摸紅豆,不由得起了深深的思念,他思念的是何人,一定是那個贈與他紅豆的佳人?
《紅豆詞》
南國秋深可奈何,手持紅豆幾摩挲?
累累本是無情物,誰把閑愁付與他。
他知道紅豆本是無情之物,是人們深情之下,托物言志的載體,但依然還是忍不住寄托思念,隻有敏感多情的人,才能體驗到浪漫的情韻。
愛情,如果失去了激情與詩意,也就變得索然無味了,這或許也是愛情的魅力所在,清醒如王國維,也難以逃脫相思與惆怅,面對紅豆,也會生發如許的思念。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從古到今,我們生生世世說相思,終是難逃一個情字。
想這人間如若沒有了愛,終是蒼涼而粗粝的,男男女女,誰的内心深處,沒有種着一棵紅豆樹呢?
問君知否?相思的紅豆,它長在南國的春天,也刻在你我的心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