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寫 | 南都周刊記者 詹丹晴 實習生 覃超賢
花5000元,就能買到專櫃售價9200元的LV speedy35中古包,在高中任教的90後教師陳婕徹底掉進了LV中古包的坑裡。對陳婕而言,許多中古包曆時多年沉澱出歲月的痕迹,設計上獨具美感,更顯複古、優雅。
“中古”一詞源自日本,意指“二手”。近年來,複古文化受到年輕人的追捧,再加上奢侈品高昂的價格讓人望而卻步,許多年輕人轉而把目光投向二手奢侈品,不少人人生中的第一件奢侈品正是來自二手市場。
年輕人愛上二手奢侈品
二手奢侈品常常被貼上“假、髒、舊”的标簽。有人怕買到假貨,有人擔心二手貨不幹淨,還有人認為,買二手包不過是為了滿足虛榮心。
在陳婕看來,有些奢侈品品牌的中古包材質比現代款更結實耐磨,仔細淘還能找到成色更好的包,價格很實惠,而且,如果用了一段時間不喜歡了還可以繼續出售。
陳婕告訴南都周刊記者,“二手包隻要成色可以,價格合适,還能省錢,何樂而不為呢?不過有些中古包價格炒得很高,接近原價的2-3倍,不劃算,還不如買新的。”
國際奢侈品品牌的逆市漲價同樣助推消費者轉向二手奢侈品。就在1月初,LV全面上調産品售價,漲幅在1%-13%之間;Gucci上調老花系列等熱門款包包價格,漲幅或高達20%。事實上,這并非這些奢侈品品牌疫情以來第一次調價。如香奈兒一款經典款的2.55中号口蓋包就經過5輪調價,由2019年的38100元飙升至現今的62700元。
除了性價比外,陳婕購買二奢還出于環保理念,她說,“不少奢侈品牌因為燒毀滞銷庫存而帶來很嚴重的環境污染,讓有價值的二手物品再次流通起來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
像陳婕這樣,願意買二手奢侈品的消費者越來越多。
根據羅德傳播集團和精确市場研究中心發布的《2021中國奢華品報告》,疫情以來,12%的内地受訪者和21%的中國香港受訪者傾向于購買二手奢侈品。在内地受訪者中,20%的Z世代(21-25歲)消費者表現出了對二手奢侈品的興趣。
根據頭豹研究院發布的《中國二手奢侈品市場發展研究報告2020》,2016年-2020年,中國二手奢侈品行業的市場規模(以年銷售額計)由58.5億元增長至173.0億元,年複合增長率31.1%,其中箱包皮具類産品占據主要市場份額。
叮當會從事二手奢侈品這一行,完全是因為早些年不靠譜的網購經曆。那時還在打工、月薪隻有3000元的她,曾在閑魚和微店上兩次買到假的中古包,損失了6000元。于是,2012年,備受打擊的叮當在廣州天河南一路六運三街開了一家名為“叮當奢侈品”的二手店。她想把店打造得有溫度、有夢想,來這裡購物的人能體會到中古包的美好,而非僅僅出于虛榮。
叮當開了10年的“叮當奢侈品” 覃超賢攝
市場上在售的二手奢侈品主要可分為兩種:一種是做工精細、年代久遠的經典款式,即所謂的vintage,一種則是可能被别人使用過又轉售出去的款式,一般是最近幾年生産的。
在開店前兩年,“叮當奢侈品”依靠從日本進貨,主打vintage。現在,vintage隻占33%,國内回收寄賣的現代款數量更多,庫存多達幾千隻,其中,Chanel賣得最好。
叮當告訴記者,“我們所有的款式都隻賣各個品牌、各個系列的爆款。我們的客戶群更追求省錢。包包上市時間越晚,價格就越便宜,店裡賣得較好的是那些專櫃正在熱賣的新款。”
據悉,叮當店裡的中古包售價一般能達到專櫃在售的3-5折,有些甚至能低至1折,其中,一款最近專櫃售價3.8萬元的包包,二手售價為1.3萬元。
廣州人Candy偏愛有年份、經典的複古款,她的店“桃園中古”開在廣州網紅街東山口,店内的貨源主要來自日本、歐美,包括上世紀的包包、衣服、飾品和玩具。其中,擺滿絕版手辦和毛絨公仔的玩具房是00後最愛逛的地方。
桃園中古 詹丹晴攝
一開始,Candy也擔心國内的消費者無法接受二手奢侈品,但是從2015年到2021年,她的店已從幾十平方米擴展至擁有經營面積約200平方米的雙層别墅。
Candy告訴記者,“有些顧客更在意中古的款式,比起現在的批量生産,以前的貨品都是經過慢工細活打造出來的,用料講究,版型精緻,更符合他們的個性化審美。”
在一線城市和新一線城市,二手奢侈品店的數量越來越多。資本同樣對這一賽道看好,多個二手奢侈品平台獲得融資。2021年,爆爆奢、妃魚、胖虎、隻二、包大師等二手奢侈品平台和服務商分别獲得了數千萬美元的融資。
為保證二手奢侈品的品質和成色,疫情前,Candy每個月都會前往日本選品。貨品在上架前要先在日本經過一系列嚴格的鑒定,再由店内擁有中檢資質的鑒定師進行複檢。
Candy不想在國内回收二手奢侈品,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國内市場目前缺乏完善、權威的鑒定體系,魚龍混雜。Candy透露,有客人想要出售的包包,發票是真的,包包是假的。
家住深圳的桂花經常在海外淘中古包,卻不敢在國内購買,她告訴記者,國内有做仿品甚至能做舊的廠家,買二奢容易碰到假貨,而且真貨溢價嚴重,性價比低。
捕捉到消費者害怕買到假貨的心理,在一些電商平台上還有人提供“5元鑒定”這樣的服務,但是在業内人士看來,這種鑒定方法并不靠譜,鑒定師極有可能缺乏資質。
要客研究院院長、奢侈品專家周婷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目前二手奢侈品市場是國家還沒有真正規範和管理起來的一個市場。國際奢侈品牌公司不鑒定二手貨品,消費者購買二手奢侈品後,無法在奢侈品品牌官方門店得到鑒定,這也導緻了國内二手奢侈品市場上充斥着大量的假貨,給了那些不法商交易假貨提供了一個土壤、繁殖的空間。”
根據要客研究院提供的數據,目前,奢侈品牌非直營專賣店平均假貨率在20-30%;集成店假貨率超過60%;奢侈品牌微商渠道假貨率超過95%;奢侈品代購假貨率達到80%以上。
而在日本,售假除了被相關法律明令禁止,懲罰力度很大外,日本流通管理協會還設立了AACD标準,對合規、不合規産品作出明确判定。多個奢侈品零售商都為該協會成員。
除了假貨外,讓消費者頭疼的問題還有,二奢質量良莠不齊,定價不一。
90後的小魚在經過多次不愉快的購買經曆後,已經徹底告别中古包。
小魚曾在一個二手交易平台上買過二手奢侈包,原本圖片、視頻裡的包包看上去顔色鮮豔,沒有褪色的痕迹,可是當她收到貨後,卻發現手提帶發黑,包邊嚴重褪色,包身尼龍發硬,開口的拉鍊有鏽斑。
小魚告訴記者,“我的每一個中古包都是和賣家反複确認包包細節後采購買,但是每次拿到手都發現實物與圖片不符,心裡很失望。”
Candy表示,日本會依據包包的成色、質量等将包包分為N、NS、S、A、B級等等,但是目前我國對二奢沒有一個很官方的評級的标準。
周婷表示,現在無論是線上還是線下的二手奢侈品店,都是按自己的标準去給二手奢侈品定價,這裡會存在一些很不正常的操作空間,這個操作空間同時也會非常影響奢侈品品牌在一手市場的産品價值。
盡管二手奢侈品越來越受到年輕人歡迎,相關的融資不斷,不過在多位行業人士看來,目前二手奢侈品還是屬于小衆市場,潛在的市場空間未被真正撬動。
上海的二手奢侈品店 圖源:CFP
叮當坦言,“二手奢侈品隻不過是進入了大家的視野而已,但是接受它、選擇它的人群還是隻有一小部分人。”
叮當的店初始投資資金約在1000萬元,但是經營10年來幾度差點資金周轉不靈而經營不下去。叮當說,“我們的包包并非全部都是賺錢的,有些是虧本賣出,以便周轉資金。規模更小的店,如果幾個包包虧本,兩三個包包盈利,他其實養活不了他自己。”
周婷認為,二手奢侈品市場現在看起來活躍,實際上是一些白領青年或青年群體推動的,但是他們還不是奢侈品的核心消費者,沒有經濟實力去持續地購買真正高價格的奢侈品。一些年輕人人很可能根本不在意産品的真僞,在意的是能不能用低價買到所謂品牌的炫耀感,這種市場局面不具有可持續性。
根據頭豹研究院前述報告,2020年,美國、日本等發達國家二手奢侈品消費額占奢侈品市場消費額的比例均超過20%,美國甚至達到31%,而中國這一比例僅為5%。
除了循環可持續的消費理念還待進一步普及外,從二手奢侈品供應鍊的上遊和交易方式來看,周婷表示,中國二手奢侈品市場未能根本爆發的原因主要有三方面:貨源狹窄,國内大量真正的奢侈品掌握在大量奢侈品的核心消費者手中,但是從他們手中流通向二手交易市場的貨品量非常少,國内二手奢侈品市場銷售商的進貨渠道依靠的是平行市場、灰色市場或海外進口;缺乏權威的鑒定體系;缺乏統一的估價體系。
(應受訪者要求,陳婕、小魚、桂花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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