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市精神衛生中心主任醫師李貴斌例行檢查，和患者溝通交流

對于4月1日發生在西安小寨銀泰城門口那場精神病患者持刀殺人的慘劇，王雷記憶猶新。作為事發現場的目擊者，那血腥的場面直到今天依然深深的烙在腦海之中。小寨血案次日，西安東郊某小區帶刀“巡邏”女性業主着實将附近的居民驚出了一身冷汗，經多方調查，這位獨居的女業主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并有暴力傾向。還沒等大家緊繃的神經緩過神來，4月3日，北郊一中年男子莫名其妙的襲擊了本小區的幾位鄰居，據公開的信息披露，這又是一位有嚴重精神疾病的患者。

短短三天，連續三起事件将一個經常被大衆忽略的符号以暴力的方式呈現在我們面前——“精神病人”，從而也使得這一特殊人群闖入了我們的生活。

據不完全統計，從2015年至今，西安、渭南、漢中、寶雞、商洛等地先後發生了十幾起精神病患者病情突發，導緻縱火、行兇打人、持棍棒刀具傷害家人和無辜群衆的案例。

精神病患者傷人被稱作“躲不起的傷害”。陝西省大約有12萬左右的精神疾病重病患者，其中不少人具有暴力傾向。那麼，如何監控預防精神病人暴力傷人？怎麼看待精神病人這一特殊的群體？家人一旦患上精神病應該怎麼處置？

帶着種種疑問，記者到西安市精神衛生中心觀察了解精神病人的生活、治療情況，走訪精神病醫療專家和病人家屬，對精神病患者的誘因、治療和暴力事件的預防進行全方位的調查采訪。

1 暴力傾向是精神類疾病患者的最大特點

“我娃犯病前，眼看他那幾天脾氣不好老摔東西，我和他爸悄悄給他的飯裡放點治療精神病的專用藥，沒想到被他發現了，拿着門外的鐵棍把家裡的冰箱、電視、洗衣機、玻璃全砸壞了，他爸上去阻攔，被打傷了胳膊，我隻能叫我侄子、外甥，還有120派來的幾個小夥子，把他捆到擔架上，強行送到精神病院……”

4月5日，在西安南郊一家精神病院，記者遇到了家住西安東郊的李女士，她的兒子小江患有精神病在精神病醫院治療半年時間，接近痊愈，她專門看望孩子，并做好接孩子回家的準備。

據李女士介紹，他們家族并沒有精神病史，兒子平常學習成績一直不錯，家裡人對他寄托的希望很大，沒想到2010年參加高考意外落榜，呆在家裡羞于見人，父母認為他患了心理疾病，就請心理大夫上門出診，兒子小江認為家裡人歧視他，拿着拖把把心理醫生趕走了，一個人呆在房子裡不吃不喝不出門。李女士和丈夫商量，把兒子帶到了精神病醫院，經醫生檢查，确診為間歇性精神病，經過一個多月的治療，以後再也沒有犯過。去年夏天，小江突然讓父母給他買一部蘋果手機，父母覺得花那麼大的價錢買部手機沒多大的用途，就勸他買一部便宜的。當下，小江就拉下了臉，父母怕他舊病複發，趕緊給他服藥，但是已經晚了。李女士說，兒子小江犯病時，不但把家裡的東西全砸壞了，而且，自己的腳掌也被劃破了，住院後縫了7針……當父母的看了好心疼啊，可沒有一點辦法，當時誰上前勸他，他就用鐵棍打誰，等病好點問他，他竟然沒有一點印象……

除了抑郁型、輕微精神病患者，一般精神病患者，或多或少都有暴力傾向。今年28歲的于洋，以前在西安一家醫院急診科當男護士，2011年應聘到西安市精神衛生中心重症精神醫學科當上了一名護士，剛到這兒上班，他一點都不适應，工作兩周後，才慢慢适應了。他說精神病患者大多都有暴力傾向，有一次，他值班時被一位精神病人用消防器材砸傷了腦袋，現在頭上還留有疤痕。還有一次，他們到西安火車站接一位監獄轉來的精神病重症患者，那人不聽醫生安排，用腳猛踢醫護人員，最後隻能對他采取約束行為……

西安市精神衛生中心社會救助科兼重症精神醫學科主任醫師李貴斌根據自己多年的實踐經驗分析說，當精神病患者出現暴力傾向，如果不及時服藥或者送精神病院治療，就有可能發生毀壞财物、傷害他人事件。在此，李主任特别提示廣大市民如果不是精神病患者直屬親人或者親屬應盡量避免與患有精神類疾病人員，特别是與處在發病期間的人員接觸，更不要嘲笑、歧視、刺激此類人員，以免自己受到傷害。

2 無法預測的傷害

近年來，精神病患者發病後，暴力傷人，縱火砸毀财物的事件屢屢發生。據記者不完全統計，從去年4月到今年4月，西安、漢中、渭南、商洛、寶雞等地，先後發生了十幾起精神病人暴力傷人事件。

2015年4月14日，寶雞市公安局陳倉分局賈村派出所接到群衆李某某報警稱：兒子精神病發作，在家中打砸焚燒财物，毆打父母，旁人無法靠近，十分危險，希望派出所能夠協助處置将兒子送往精神病醫院治療。接警後，賈村派出所民警迅速攜帶單警裝備趕往現場進行及時處置。

2015年6月13日，陝西洋縣一派出所接到遊客報警稱，在某景區附近，一人持械胡亂打人，經了解為精神病患者胡某病情複發鬧事。民警迅速趕赴現場将胡某控制，會同鎮村幹部将胡某送至精神病醫院進行治療。

2015年11月21日上午，陝西省渭南市臨渭區故市鎮扁家村發生血案，一患有精神病的男子李某，在家中用鎬頭将自己年過七旬的父母殺害後逃跑。渭南警方調集百餘警力展開拉網式搜捕，在案發現場附近将李某抓獲。

2016年1月3日，家住商洛市商州區62歲的房老漢，失蹤幾天後，被人發現。原來他被兇手用棍棒打死後，扔到了自家的化糞池。兇手就是村醫徐某的小兒子，有精神病史。案發後，被商洛警方羁押。

2016年4月1日17時，西安雁塔區小寨銀泰城門口發生一起持刀殺人案件，一人當場死亡，3人受傷。經查，殺人男子趙某，有精神病史。

針對近期連續發生的精神病人傷人事件的誘因，李貴斌分析說，第一、這類精神病患者暴力傷人，他們中有的沒有到醫院診斷治療，有的發現患者情緒躁狂沒有及時送醫院采取控制約束、醫藥治療和心理疏導等措施，最終導緻了流血甚至死亡事件的發生。第二、有的患者已經發現精神異常，經過醫療但出現了反複，這種情況也比較常見。第三、家人對這類病人的監管疏漏，讓其走出家門，脫離了家人的視線，走上街頭或者鬧市區，最終釀成悲劇。

3 零距離接觸回歸社會家庭是他們最大的願望

4月6日，在西安市精神衛生中心社會救助科病房裡，本報記者與精神病患者進行面對面的交流溝通，這些精神病患者都是流浪街頭的流浪漢和拾荒女，大多是被110或者120強制送到精神病院治療的，在這家醫院救助的8男5女患者中，有的是從家裡“逃出來的”，有的是被家人遺棄的。其中，一個十七八歲的安康小夥張某，自從記者進門他的嘴就沒停過，不等記者發問，他就說自己父母離異，沒人管走上了街頭……他主動告訴記者他的流浪經曆，說到有一次他在外地差點被人“非禮”，竟然現場要脫褲子讓大家看，這時，一位護士急忙勸他：“乖乖聽話，做一個聽話的好孩子。”果然，他聽後背着手，坐到了椅子上。

在醫院就診的精神病人和正常人還是有一定差距的，他們大多數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目光癡呆，一言不發；有的不停地唱着一首歌，自得其樂……據女護士小張介紹，在這兒的患者，有固定的時間表：每天早晨6:00-7:30，洗漱、吃早餐，随後進行晨間護理，需要治療的就被安排治療，不需要治療的就做工藝、唱歌、做遊戲。中午11:30-12：00吃午餐。午餐後，進行午間治療，午休。14：00起床，進行午間康複活動。17：00吃晚餐。然後，組織看電視。20:30吃藥。21：30準時休息。

從2008年起，國家民政部和衛計委規定，給流浪無家可歸的精神病人每人住院治療補貼3500元，西安市精神衛生中心每年收治流浪精神病人400名左右，由于這些病人不但有精神疾病，長期的流浪生活，造成他們的軀幹、皮膚患有多種疾病，所以在治療方面存在巨大的資金缺口，希望能引起社會的關注。

對精神病患者的醫藥治療根據精神病的不同類型分五大類，抗精神病用藥、抗躁狂型精神病用藥、抗抑郁症患者用藥、抗焦慮症用藥和鎮靜催眠用藥。但讓院方最頭疼的，并不是對病人的治療，而是這些病人康複了，醫院聯系到患者的家人，可家人往往不願接納自己的孩子，一旦回歸社會很容易造成病情複發，成為社會的隐患。記者采訪時，看到一位男患者癡迷的目光望着窗外，一動不動，他渴望回歸社會回歸家庭的目光，讓人看了很是心酸……

4 多一份寬容就多一份康複的希望

民間所謂的“武瘋子”，其實就是重症精神病人，又稱肇事肇禍精神病人，是指精神病患者的社會功能受損嚴重，缺乏社會自知力與行為控制能力，社會危害性較大的一類精神病人。對于如何預防精神病人暴力傷人事件的發生，李貴斌認為，第一、一旦發現家人、同事或者朋友突然出現行為怪異、言語混亂，情緒持久波動應引起重視，及時到精神病院檢查就診；第二、對于确實有精神病史的人員，一定要做好後續治療，不能掉以輕心，家屬應該積極配合醫院治療，一旦病人無法控制情緒，應馬上調整治療方案；第三、對于躁狂、亢奮型精神病人特别是具有嚴重暴力傾向的精神疾病患者，首先控制他們的行為，降低危害性，然後再對症下藥；這類病人不但給他人造成傷害，在暴力行為中，對他們自身軀體也會造成傷害；第四、無論個人還是社會，對精神病人多一份寬容和關愛，精神病人就多一份康複的希望。

近日，西安市社科院研究員張永春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對于民間所說的‘武瘋子’現象，要采取複合型措施，一個從政府角度，像我省永壽縣由政府買單把患者送到精神病院治療；再一個通過社會救濟，把他們放到救助名單的重中之重。”

一位多次參與處理精神病患者傷人事件的民警提示：作為精神病人的監護人要切實履行監護責任，給他們應有的關愛，不僅可以避免他們長期與他人缺少交流性情孤僻異常導緻病情加重，也可以及時制止其肇事肇禍行為，這既是對弱勢群體負責，也是對他人的人身财産安全負責。記者 楊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