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水墨 / 攝影 / 宴未晚
(今年夏天給同事畫的扇子)
節氣走過了“霜降”,馬上就要“立冬”了,秋色漸殘,冬意漸濃,那些隻屬于秋天的——楓葉紅、桂花香、天高雲淡、秋日暖陽——令人治愈的、使人追懷的顔色、味道、氣息和溫度也漸漸凋零、蕭索。
這個時候你有沒有特别想品味些什麼、想留住些什麼?那就讀一首關于秋天的美麗小詩吧,在凜冬将至時把季節之美留在記憶深處。
《桂花》
倪瓒
桂花留晚色,簾影淡秋光。
靡靡風還落,菲菲夜未央。
玉繩低缺月,金鴨罷焚香。
忽起故園想,泠然歸夢長。
(我有一壺茶 足以慰風塵)
倪瓒是元末明初的畫家、詩人,他的畫比詩更有名氣。畫家寫詩,視角自然不同。
一般詩人寫桂花都會寫到香氣,但他說“桂花留晚色”。
那“晚色”到底是什麼色呢?太晚了就是一片黑暗了,那麼大概是黃昏時分,是“晚”,但也還不是太“晚”。看不分明桂花的顔色了,但總歸還有點顔色,大約就是模糊的樹影上泛着一片淺黃。
不用懷疑那是什麼樹,他說是“桂花”一定就是“桂花”,因為桂花的香氣有多濃郁誰都知道。
自從桂花開了以後,庭院裡、房間裡、書頁上、簾籠深處、衣邊裙角……到處都沾上了桂花的清香。
所以這“留晚色”真是别緻,讀來有一種不分明、不确定的美,想象的空間好像更大了。
(女兒送給我的美麗書簽)
夜幕降臨,月亮升起來,桂樹的倩影搖曳在窗簾上。
月光是淡淡的,樹影是婆娑的,簾籠是輕薄的。
又是一副不太分明的畫面。
月光、夜色、簾影就像用畫筆蘸了些水去調色,“秋光”瞬間就被虛幻了、朦胧了、暗淡了。
所以他說“簾影淡秋光”。
李白也說“卻下水晶簾,玲珑望秋月”。就是這種感覺。
(扇子細節)
這不分明的畫面,将在這個漫長的秋夜裡舒展開來,所以又有了下面四句:
靡靡風還落,菲菲夜未央。
玉繩低缺月,金鴨罷焚香。
花柔柔飄落,夜沉沉未央。
北鬥低橫,缺月将沉。
銅爐漸冷,焚香燃盡。
(還是女兒送我的書簽)
不知不覺間,天都快亮了。
秋夜難眠,忽然間就想起遠方的故園,多久沒回了?
但是由不得自己,回不去呀。人生中有多少由不得。
好歹睡一會兒吧,也許在那清冷的夢中能回到故鄉呢。
他說,對故園的思念是“忽起”。這其實是非常真實的。白天忙忙碌碌,人來人往,哪裡有空去想“故園”,隻有在深夜人靜、身心放空時才會突然想起遠方的家,遠行的人。
所以這個“忽起”讀來并不生硬,反而讓前面那些虛幻、朦胧的美景有了深沉的惆怅,使整首詩提升了意境,讓讀者有更多的内心回應和感觸。
(另一壺茶)
我讀中間四句時,沒有特别多的感覺,甚至覺得沒有那四句也足夠,就是這樣:
桂花留晚色,簾影淡秋光。
忽起故園想,泠然歸夢長。
大家覺得呢?沒有了颔聯和頸聯的具體描寫,是不是更朦胧、虛幻、雅緻、缥缈?是不是更能配合詩人要表達的淺淺的美麗和深深的鄉愁?
靡靡:柔弱。指桂花在風的吹拂下緩緩飄落的樣子。
菲菲:指桂花的香氣。《離騷》裡說:“佩缤紛其繁飾兮,芳菲菲其彌章。”
玉繩:北鬥七星中第六星和第七星,合稱玉繩,這裡代指北鬥星。
金鴨:金屬鑄成的鴨形香爐。
泠然:清冷的樣子。
說個小插曲,這篇小文發在公衆号之前先給我爸看了看。我爸說:“你媽生你的那年回湖南,是九月底到的長沙,剛好桂花開放,我是第一次見到桂花的樣子,聞到桂花的香氣。”我心下暗想:“哇,還有這麼浪漫的一段兒,我十二月出生,要是九月底或十月初出生,不會給我起名叫李桂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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