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西遊記》拍完後，在電視台轉播了3000多次。

每一集都家喻戶曉。

所有主演都經次一戰成名。

唯獨導演楊潔悶悶不樂。

她在采訪中明确表示：“西遊記是我心中永遠的一個結，一個痛。十年我沒看過它，我看到它我就換台。”

主持人追根究底，想要問她為什麼。

楊潔欲言又止，讓他們看自己寫的那本自傳。

這本自傳名叫《我的九九八十一難》。

講的是楊潔這一路的心酸曆程。

在當初接到要拍《西遊記》的任務時，楊潔就發現這是個燙手山芋。

首先，在不管是技術還是設備都落後的内地。

拍這樣一部大型魔幻劇，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其次，《西遊記》是翻拍的四大名著中最不受重視的。

給整個劇組的隻有一部攝像機和一個攝影師。

攝像機是台裡最老舊的300P。

如果不仔細調焦，畫面就會很“虛”。

攝影師是楊潔的老公王崇秋。

如果不是他，别人也根本堅持不下來。

在明知缺人缺錢缺物料，幾乎寸步難行的條件下。

楊潔為了省錢省時，就在開拍前，帶着攝影師王崇秋、場務李誠儒、還有美工、照明等人。

全國的找尋名山大川、佛門聖地。

他們馬不停蹄地跑了三個月，幾乎跑遍了大半個中國的旅遊景點。

才終于确定下來了一條合适的西行之路。

在正式開拍之後，楊潔和王崇秋更是壓力加倍。

拍戲拍戲最難的就是如何拍。

騰雲駕霧、千變萬化、妖魔鬼怪。

這些東西都要如何去呈現？

他們去香港偷師，但是學到的都是皮毛。

他們不僅不願意教，連基礎道具都不願過多展示。

所以就連最簡單的吊威亞，我們也隻能照虎畫貓的大概模仿。

這也就導緻意外經常性的發生。

豬八戒、沙僧尤其是孫悟空。

他們摔得都極為慘烈。

哪怕全程隻吊過兩次威亞的唐僧，也不幸給摔過一次。

所以主演們每次吊完威亞，都擊掌慶幸自己還活着。

至于騰雲駕霧、天宮盛況，用的自然是幹冰和蹦床。

但人在幹冰裡呆的時間久了會嚴重不适。

在拍完赤腳大仙赴蟠桃會那場戲後，就有個常工暈倒在地被緊急搶救了。

不光幹冰危險，火也危險。

孫悟空在拍大戰紅孩兒的時候，穿的是劇組自己縫制的石棉衣服。

臉上和身上的毛都被燒焦，身體被嗆的嚴重缺氧，險些被燒死。

如果單是特效上的困難也就罷了，可我們還有普通攝像的困難。

我們僅有的那一台破舊攝像機。

不僅不對焦，而且它的攝像和錄像功能還是分開的。

也就意味着一個追逐的動作，他們或許需要十幾個人來完成。

比如第11集一個簡單的公主騎馬追兔子的鏡頭。

攝像要扛着攝像機跑，後面兩個人也要擡着錄像機跟着跑。

然後攝像助理再抱着監視器跑。

最後導演也得跟着跑着去看。

這種拉鋸戰，往往就導緻一個鏡頭要拍5、6個小時。

但這直接追的還是最簡單的。

難的是那些原地旋轉翻滾的畫面。

比如孫悟空被念緊箍咒。

他需要躺在地上順時針轉，攝像師則需要被人扛着逆時針轉。

往往幾次拍下來，都能把攝影師給轉吐了。

後來領導體恤，特地從美國進口了一台ADO特技機器，用于“藍幕摳像”。

那些簡單鏡頭沒問題。

可隻要把人摳出來加上旋轉之後，他們就扁平得像紙片。

後來劇組才知道。

想讓摳圖人立體起來，還得再花5萬美元買軟件。

這天價數字擱誰都心疼，于是這5萬沒花。

我們看過的《三打白骨精》也就是扁平的人物特效。

然而就算條件這麼艱苦，楊潔這麼認真。

他們還是被上層給嚴重批評了。

25集的電視劇拍了6年。

這相當于兩到三個月才能拍出來一集。

這讓領導懷疑他們是借着職務之便在遊山玩水，浪費國家資源。

于是，身累心累的楊潔忙完一天的工作，還要挑夜燈寫報告。

可就算是這樣，台裡領導還是要他們強制大結局。

在拍完14集《大戰紅孩兒》後，劇組的預算就已用光。

為了不影響接下來的正常拍攝進度。

楊潔厚着臉皮去找台裡要錢，台裡不給，說最後的預算給了《紅樓夢》。

還說：“我不拿錢 你們自己去找投資，但版權還要全權歸我。”

這讓劇組所有人員都勃然大怒。

但為了奮鬥了這麼久的理想，也不得不暫時妥協。

最後蜈蚣精扮演者以及制片主任李洪昌主動去求自己的老領導。

從鐵道部第11工程局拉來了300萬的投資。

本以為這300萬能安穩的拍完剩下的15集。

然而幾年後物價飛漲。

劇組演員要漲錢、劇組吃喝要花錢。

盡管他們減少支出，一人分飾多角。

但到了最後，《西遊記》還是無奈隻拍了25集便草草結束了。

可讓楊潔心寒的可不隻是這一路的艱難險阻。

還有這一路上，那些複雜的人際關系。

02

白骨精的扮演者楊春霞老師是被楊潔騙來參演的。

那時候的藝術家們都思想偏保守。

白骨精這種瘆人的角色，沒有幾個人願意接。

可偏偏楊潔還最看重白骨精。

她覺得白骨夫人不僅要又美又妖，還得要有統領千軍萬馬的氣勢。

但她找了很久，都沒有心儀人選。

後來無意中看樣闆戲，裡面的京劇演員楊春霞讓她眼前一亮。

為了請到楊春霞，楊潔在她家門口等了3個小時。

楊春霞本來是要拒絕的。

但抵不住楊潔一進門就誇她氣質絕倫、貌美天仙、非她不可。

楊春霞被誇得一時飄飄然，于是就松了口。

說演白骨精可以，但是女兒國國王的角色也得給她。

怎麼也得挽回一下形象。

楊潔想都沒想，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但是到了女兒國一節時，楊潔卻變卦了。

她說咱辦事得細緻。

不能讓觀衆覺得女兒國國王是白骨精變來的。

于是她就擅自換了楊春霞，讓朱琳上了場。

這之後，兩人再無聯系。

楊春霞也絕口不再提《西遊記》。

我們都知道其實唐僧也是換了三個人演的。

第一任唐僧是汪粵。

他是專業電影學院的。

曾和張鐵林、張豐毅是同班同學。

當初楊潔去學校挑人的時候，正好學生們都放假。

于是她隻能看照片。

在形形色色的照片裡，她一眼就相中了汪粵。

汪粵在進組前，楊潔還專門安排他剃發去寺廟體驗生活。

學習佛教知識和規矩。

他試的第一場戲是《除妖烏雞國》。

其中扮相并不算成功。

領導們認為他皮膚黝黑還一臉苦相，不是唐僧的最佳人選。

可楊潔卻堅持要再看看。

後來他又陸續拍了《禍起觀音院》、《偷吃人參果》、《三打白骨精》。

演技扮相什麼的也漸漸地被接受了。

然而這時汪粵卻說，有個電影找他，他想試試。

楊潔問他是要放棄唐僧嗎？

他說并不是，隻是想在拍電影之餘繼續拍唐僧。

按現在來說就是軋戲，但那時候不被接受。

楊潔告訴他，這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讓他考慮清楚了。

可惜最終汪粵還是選擇了電影。

楊潔無奈，開始選下一個唐僧。

此時，一位名叫徐少華的演員來試戲小白龍。

楊潔看他氣質溫婉但英武不夠。

演小白龍是沒戲，演唐僧倒是還不錯。

就這樣，徐少華成了第二任唐僧。

他跟随劇組近三年拍了7集。

突然轉頭對楊潔說，他們團裡的領導給他報了個上大學的名額。

他得去參加考試。

楊潔不解的問道，去上大學不就拍不了唐僧了嗎？

徐少華和楊潔打保證說，自己隻是去考試。

考上了不用去學校，但也有文憑。

楊潔心裡半信半疑，但還是放手讓徐少華去了。

可後來，徐少華卻向楊潔提出了個無理要求。

他想讓劇組出面，借助中央的名頭幫他擺平不上學就能拿學籍的事情。

楊潔自然覺得是不行的。

但徐少華不依不饒，說不是不行，就是楊潔不給他辦。

楊潔沒辦法就說等抽時間去交涉試試。

但同時她也問徐少華，如果隻能選一個，你選誰。

徐少華回答她當然是唐僧。

然而到了劇組要開拍《女兒國》的時候，徐少華卻消失了。

楊潔打電話到他們劇團。

劇團說徐少華和他愛人上學去了。

楊潔即刻打電話到教務處，在電話中處長告訴她。

徐少華說他隻是要去補拍幾個鏡頭，請幾天假。

聽到這的楊潔勃然不怒，告訴處長。

可不是拍幾個鏡頭，而是一部很重要的戲。

幾天不夠，需要十天八個月甚至一個月。

徐少華請假困難，但楊潔這番話倒也讓學校心甘情願的放人了。

在拍完了《女兒國》以後，楊潔專程派了兩個制片人跟他回學校。

想要和學校交涉一下。

可當校方去問徐少華，拍戲和上學哪個重要時。

徐少華卻說了上學。

台裡領導一聽就火了，說必須換人。

中國演員有的是，誰穿上這身衣服誰就是唐僧。

這和楊潔的想法不謀而合。

于是楊潔就此放棄了徐少華，開始另尋唐僧。

第三任唐僧的人選很随意。

是楊潔在昏暗的樓梯上遇見的。

楊潔覺得他氣質不錯，相貌堂堂、儒雅大方，就讓他來試戲。

沒想到，他不僅形象合适，和之前的演員接起來也居然毫無違和感。

于是他們就敲定了第三代唐僧—遲重瑞。

遲重瑞雖然是半路出家，但是他卻是堅持到最後的那一個。

楊潔對他贊不絕口，但對他的“徒弟們”就沒有那麼大度了。

03

都說苟富貴勿相忘，可共患難容易，同富貴卻很難。

《西遊記》拍攝不易，所有人吃盡苦頭都一聲不吭。

可在面對外界的鮮花和掌聲時，他們卻做盡了讓人寒心之事。

新加坡曾邀請《西遊記》劇組去當地演出。

楊潔想借着此次機會，讓《西遊記》在國際上也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她緊鑼密鼓的召回大家安排排練節目。

自己則去剪輯室繼續《西遊記》的後續工作。

然而到了春節期間，楊潔卻收到消息，說唐僧師徒在外商演。

楊潔大吃一驚，她知道遲重瑞在家休息。

就說怎麼可能。

結果對方說，他們請的是二代唐僧徐少華和徒弟3人。

楊潔大怒。

她自小出生在紅色家庭，當初拍西遊記純粹是為了藝術而非名利。

師徒四人商演這種行為，除了撈錢炒作還無組織無紀律。

這嚴重觸碰了她的底線。

于是她立刻開會，批評了這三人。

但他們卻心生不滿。

直接打楊潔的報告到了台裡。

因為楊潔多次頂撞得罪了台裡領導。

所以借着這次機會，她直接被開除了。

被開除後，曾門庭若市的家裡也變得冷冷清清。

被捧紅的那些主演們都沒有站出來為她說話。

反倒是主題曲的演唱者蔣大為站了出來。

他說沒有楊潔就沒有你們今天，如果楊潔不去新加坡，那我也不去。

正所謂飛鳥盡，良弓藏。

這其中得暗含多少委屈，才能讓深藏功與名的楊潔，說出那句十年不看《西遊記》的狠話來。

或許他們都以為楊潔的利用價值就到這裡了。

可沒想到，《西遊記》竟還有機會能拍續集。

1994年師徒四人終于認錯，他們登門下跪哭着道歉。

楊潔不原諒又能如何？

難道還要重新再找人嗎？

心疼楊潔，原本能拿着她驕傲一輩子的《西遊記》，炫耀的過一輩子。

但她最終說出口的卻是：

“我甯願它不成功。”

她說她看透了人情冷暖，她說她自己就如《西遊記》裡的那匹白馬。

被利用後就冷酷地抛棄。

當年劇組騎得那匹白馬，如今慘死郊外，屍骨無存。

想當初，劇組沒有白馬。

大家隻能把馬塗上漆拍遠景。

但塗漆太過麻煩，馬兒一下水，水都變了色。

後來有人給劇組牽來了一匹白馬。

這匹馬太小，唐僧騎上去能直接壓垮。

于是就隻能牽着。

後來楊潔在大草原發現了一匹高大威猛的白馬。

但它是有軍籍的。

它是内蒙古軍區某騎兵團團長桑傑紮布的坐騎。

楊潔為了得到它，跟團長軟磨硬泡。

團長十分不舍，但最後想着能做貢獻也就放手了。

他将4歲的馬兒開了軍籍送到了劇組。

白龍馬是被馴服的軍馬，上山下海任勞任怨。

6年時間，無論酷暑或是嚴寒。

它都得馬不停蹄的貢獻演技。

哪怕是掉落懸崖，好幾次都命懸一線。

它都沒有任性發瘋。

拍攝結束後，楊潔有心給它安排好結局。

但是楊潔的話語權不大。

白龍馬被送進了無錫影視基地。

基地将它拉出來掙錢。

白天接待遊客，晚上和其他的壯馬關在一起。

時常搶不到幹草，吃不飽飯。

1995年楊潔前來看望白龍馬時。

它瘦骨嶙峋，沒有絲毫的朝氣。

楊潔含淚拜托工作人員好生照顧。

但第二次她來的時候，白龍馬的狀态不如往昔。

它眼神呆滞，行動緩慢。

畏畏縮縮的躲在角落。

楊潔在場潸然淚下。

之後不過一年，白龍馬就倒下了。

死後的它，被草草埋了。

誰也不知道，埋在了哪裡。

得知此消息的楊潔淚眼婆娑為白龍馬寫了《龍駒悲歌》。

感歎它悲慘的一生，希望它下輩子不要再做白龍馬，繼續去做一個有尊嚴的戰士。

與此同時，她也想到了自己。

人和馬何嘗不一樣？

到了沒用的時候，誰還會關心你的心情？關心你的生死？

人都尚且如此，那白龍馬又能如何？

他們的悲劇，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沒有人能夠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