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兩千多年前,孔子對用自己的錢做了一件好事的子貢予以批評。據《呂氏春秋》記載,魯國法律規定如果魯國人在外國見到本國人淪為奴隸,隻要他把淪為奴隸的人贖回來,就可以從國家獲得補償和獎勵。一次,子貢從外國把淪為奴隸的魯國人贖回來,卻拒絕了國家的補償。孔子說:“子貢,你錯了!向國家領取補償金,不會有損你的品行;但不領取補償金,魯國就再沒人去贖救遇難的同胞了。”孔子為什麼要批評子貢?因為子貢把原本人人都能達到的道德标準拔高到大多數人都難以企及的高度,這樣使很多人對贖人望而卻步。
與批評子貢相反,孔子表揚了做好事受回報的子路。一次,子路救起一名溺水者,那人感謝子路就送給他一頭牛,子路收下了。孔子高興地說:“魯國人從此一定會勇于救落水者了。”
一直以來,人們把做好事不留名、甘當無名英雄的行為奉為上上美德。被人們奉為圭臬的《朱子家訓》曰“善欲人見,不是真善;惡恐人知,便是大惡”,更被人們視為至理名言。一些人還振振有詞地說:“做一點好事就到處宣揚,就希望别人贊譽,那是借行善而沽名釣譽,不是真心行善。”
此言缪之十萬八千裡。假借行善而沽名釣譽者有之,假借行善而圖謀他事者亦有之。但是,總不能因為有這樣的人存在,就一概抹殺行善留名者之真善心,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
做好事不願留名者,無疑其道德情操“危乎高哉”,遠遠超出平常人。讓你、我、他這樣的衆人、凡人,向大德之人學習,是完全正确的;但是,要求你、我、他這樣的衆人、凡人與大德之人看齊,則強人所難。你做好事不留名,是真心實意做好事;你做好事留下了名,則是假心假意做好事,這完全是道德綁架。要知道,馬斯洛的人本主義心理學早就從心理學的科學角度予以揭示,人都是有被贊譽、被肯定的需求的。
做好事留名者,他得到了人們的誇贊,他的善心付出得到了回報,他的心情産生了愉悅,這便會進一步強化他内心深處的善良,他會繼續做好事。受惠者知道誰是施惠之人,面對活生生的好心人,他會由衷地感激,他有了感恩之心,也就會推感恩之心而廣之,由受惠而感恩,由感恩而施恩。旁觀者看到了好人好報,他就會以做好事留名者為榜樣,也走進發善心、做好事的行列之中。反之,做好事者不為人所知,做好事者的義舉沒有得到世人褒贊;受惠之人不知該去感謝何人;旁觀者也不知道誰是榜樣,久而久之,善人善舉就會越來越少。因為大家都是平常人。
苛求人們做好事不留名,就是在毫無實際意義地盲目拔高道德标準,把大多數人都能做到的事,變成了大多數人都做不到、因而也就不願再去做了的事——一言以蔽之,做好事的人會越來越少。孔子之智慧超乎常人。通過孔子一批評、一表揚對比鮮明的兩種态度,我們是不是也能夠明白些什麼。除了那些“别有用心”的所謂“做好事”,心地善良的人們做了好事,該留名就留名吧,好事和美名相生相伴,好事和美名相輔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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