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炜

錢五推門進家的時候，正在炒菜的妻子發現，老公的整塊臉黑得像炒菜鍋。

遇到不順心的事啦？妻子問。

錢五不答，悶悶地，坐到餐桌邊。

妻子邊舀菜，邊吩咐，拿碗筷，吃飯了。

錢五不動，兀自歎氣。

到底怎麼啦？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妻子自己拿碗，盛飯，有氣，放碗在桌上，像砸。

唉，别問了，剛剛在街上我遇到了孫六，錢五說話了，失魂落魄的樣子。

遇到孫六怎麼啦？妻子問。

錢五恹恹地，說，趙四請客。朋友們都接到了趙四的電話。

噫，人家趙四請客，你發什麼呆？妻子瞪大了眼。

錢五盯着盤子裡的韭菜炒雞蛋，不動筷。

關鍵是，趙四沒有請我。他，他怎麼就不請我了呢？

憤怒和怨氣，在錢五眼裡氤氲着。

趙四不請你，你連自家的飯也不吃啦？妻子問。

唉，錢五一臉苦大仇深。孫六問我，怎麼還不去赴宴？我不能對孫六說，說趙四根本沒有請過我吧？就支吾着，說，我手機沒電了，興許，趙四是往家打座機哩。等我回家，放了東西，跟老婆說一聲，再去。可是，進門來，你一句沒提電話的事，直接喊吃飯。就說明，趙四确實就沒有請過我。

嗨，一個大老爺們，一頓飯的事，犯得着這樣嗎？妻子笑了。她用筷子戳了戳盤子裡的韭菜炒雞蛋，顯出一臉調皮，說，昨晚，你半路熄火，不是讓我買點韭菜大蔥來補補嗎？趙四不請你，你正好可以不喝酒，在家，好好給自己充電呢。

唉，錢五不為所動，臉仍是臭着，說，現在，别說是韭菜，就是龍肉，我也不想吃呢。

是嗎？妻子看看錢五，無奈地搖頭，然後，自顧吃飯，不再理會他。

你不知道，全是平時打堆的朋友，請吃的不是飯，吃的是面子。你想想，聚攏了，就缺我。孫六又遇見過我，都是精明的人，想法自然就多了。錢五喃喃着。

趙四怎麼就單單不請我？是有矛盾？還是趙四眼裡已經看不起我這個朋友啦？如果我跟趙四吵過打過還好，關鍵是沒有。上次我請客，還專門讓趙四當酒司令呢。這樣一推，朋友們就會認為，是我出了什麼問題，趙四已經看不起我這個朋友啦。錢五自顧分析着，聲音中已經帶着明顯的哭腔。

唉，不是我說你，你們男人真是太複雜。一頓飯，人家沒請你，或許是趙四有事跟别的人商量，沒你的事，就沒請你哩。用得着聯想這麼豐富嗎？來，還是吃飯吧，想點開心事。妻子往錢五碗裡夾了很大一箸韭菜炒雞蛋，漂亮的臉蛋綻開妩媚的笑。

錢五端起碗，放到嘴邊，想扒飯，突然頓住，又慢慢将碗放回桌上。

關鍵是，我沒有得罪過趙四，關鍵是，我在單位也沒有受人嫌，什麼都好好的，他趙四請客，怎麼單單就不請我呢？

錢五的眼神空洞而茫然。

趙四不請你，我這不請你吃好菜了嗎？

妻子火了，将碗往桌上一頓，吼起來。你覺得趙四不夠朋友，不認他這個朋友不就得啦？萬一，想找回面子，過兩天，我弄桌好菜，買幾瓶好酒，你請朋友吃，單單就不請趙四，不就扯平了嗎？為一頓飯，哀哀怨怨，扭扭捏捏，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啦？！

看着妻子因生氣而顯得生動的臉，錢五突然猛地拍了下腦門，說，對，就這樣，你不仁初一，老子還你個不義的十五。吃飯！

錢五端起碗，剛扒兩口，手機卻響了。

劃拉着屏幕，錢五卻像是屁股突然着了火，猛地跳将起來。

是趙四！站起身來的錢五，腰闆伸得闆直，回話聲蓋過電視上的新聞播音員。什麼？你剛問到我現在的手機号碼？哦，都怪我，都怪我，換卡時，存了你的号，卻忘記發短信告訴你啦。朋友都到齊了，酒都倒上了，全在等我？好的，好的，我馬上打車過來。

放心，這屁大點街道，要不了十分鐘，一定到位。好，說定了，一定喝痛快！

錢五瞬間變得容光煥發，與剛才的委頓失意，簡直判若兩人。

你自己吃，我馬上趕過去，朋友們都等着我呢。滿面紅光的錢五，随手撈起香煙裝進口袋，屁颠颠，樂呵呵，沖出門去，轉眼就不見了身影。

男人，怎麼會是這德性？看着老公離去，妻子咕哝起來。

■選自《故事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