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最終決定不來看我。這點真的出乎我的意料，滿以為她對我是有感情的，原來我還是自以為是得厲害了些。我完全無法明白她口中所謂的“親情”的定義，看來她完全把我置于親情之外。假如我們之間有親情，那麼，她那麼遠的路來了，應該來看看我，我實在是忙得抽不開身，也找不到頂班司機。我再補充說明一下:她從新疆兩千多公裡來了，就嫌來我這裡一百八十公裡太遠。這難道真的是距離的遠嗎？我看是心上的遠，“世界上沒有比心更遠的距離”，似乎我聽過某個人說過這話，并不是我的原創。看來能寫出這句話的人跟我有同樣的遭遇，要不是情感那麼濃烈，愛得那麼卑微，他（她）無法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們之間的感情，真的，就算婚後五年，那時候我還算年少，不懂怎樣呵護婚姻，關心人，對她虧欠太多，可我心上對我們之間的感情從來都是笃定的。再說，婚後之所以虧欠太多，也是經濟問題太過棘手，我已經疲于奔命，無能為力了。“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在我的生活中是表現得很透徹的。誰不想時刻陪在愛人和親人身邊？更何況我真的将她視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套句老話吧，“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就算我之前“忽視”了她的存在，現在我也“茅塞頓開”了，我時刻想着補償她，可她連這機會也不給我。看來，人還是不要犯錯的好，特别是感情方面的錯。

我想過結束婚姻，她也想過。四月份我休息了兩天，其實是替哥們給車過戶，他承擔了我的工資損失費用。沒想到就這短短的兩天，我們都能鬧到民政局去，差點離了婚。民政局的同志說讓我們冷靜一個月，過了這一月，就支持我們的想法。當時我真有點萬念俱灰的意思，也想狠心結束了算了。最終我們還是這一個月的冷靜期起了作用，保全了家的概念。當然民政局的同志還不辭辛勞地給我們做了記錄，并且我們也簽了字。我想不通我那樣忙，還能那樣巧，彼此的怒火就在兩天本該親密的日子燃燒了起來。而可笑的是，矛盾源于睡覺。我想跟她一起睡，她嫌床太小，三個人睡着擠，一米八的床小是小，也不會小到哪裡去吧？寶寶也不占多少地方，可她就是不讓我睡。我當然“大男子主義犯了”，憑着我“五大三粗”的男性力量我兀自躺在了床上，穩如泰山。她沒想到我會耍賴，起初還對我進行精神攻擊，還拿她跟寶寶到小卧去睡、讓老太太跟我睡大卧來相威脅。我當然置之不理，自顧自睡，她見我雷打不動，便準備暴力驅逐我。她厮打我的衣服和腦袋，我還是一動不動，她見我這樣，就扽被子，我當然不可能讓她奪了去，因為我已經脫了褲子。因此我死勁扯着被子，她扽了好幾下，我聽見了被子快被撕裂的聲音。這聲音迷人了，也挑逗人的神經，我便來了興趣，我說撕就撕，手底下就加了勁。她反而不撕了，說了句“這是我媽給我的被子，你沒資格蓋，結婚後哪一件東西不是我帶來的，你有什麼！”她不說還好，一聽這話，我更加不心疼了，那就繼續撕呗。她見我有點歇斯底裡，就放手了，估計她舍不得被子被撕壞了。可她的怒火越燒越旺，她便對我的腦袋就是一記老拳！這一拳厲害了，揍得我眼冒金星，晃晃腦袋感覺裡面全是水，我便順勢就躺下了，死死拽着被子不放。我躺下的時候我的臉靠着窗戶一面，我閉上眼睛，眼淚就流了下來。我感到很傷心，也很委屈，同時也很尴尬，我心裡在想，“這算什麼婚姻？”是啊，誰家的夫妻會因為睡覺而大打出手？我想隻有我的婚姻是這樣的吧。她還罵罵咧咧的，見我沒有反擊她，似乎更加嚣張了，并且提出了“各過各的”的概念。我冷靜下來的心再也無法控制，但我隻限于語言上的反擊。我幾乎平靜地說“那就離吧”。她問什麼時候？我說明天。

這時候老太太走了進來，她隻是罵我，說讓我到小卧睡去。我心裡說:“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年最多回三次家，回家還不能跟自己的女人在一起睡，這樣的婚姻，還是婚姻嗎？”我眼淚流得差不多了，我就越發冷靜了，“離，這次一定要離，這樣的婚姻不要也罷。”我們的情緒都很激動，我幾乎有點等不到天亮了。

那晚我算是睡了一個“團員”覺吧，寶寶在中間睡，她在另一邊，我聽見她還難過地“抽搭”了好一會呢。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我認為這是婚姻走到頭的表現，或許她也這樣這認為吧，隻是為了孩子一直在隐忍。我不可能睡着的，我就張着眼睛在黑夜裡思想，想到離婚的種種後續效應，心裡還是無比難受的，又想到過去的那些幸福的種種畫面，宛如做夢一樣。我偷偷地握住了寶寶的手，眼淚就流得不停。看來離婚不是簡單的事，假如沒有娃娃，當然就很簡單。想到身邊離婚的人那麼多，不知道他們都是什麼心理？或許都很痛苦吧。我實在想不通現在的婚姻到底需要什麼？為何這樣弱不禁風？現在不愁吃不愁穿，比以前的日子好過多了，可是人心還是不滿足。想到小時候受過的苦，我真的覺得現在的生活已經很幸福了。或許每個人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吧。既然人家認為過得不幸福，肯定有其幸福的标準。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家裡的暖氣片不行了，我進行了更換，對老舊管道和閥門也進行了更換，說實在的比較忙。我搶時間收拾，因為下午還想去鄉裡看看，今年雨水多，害怕院子裡水出不去，那土坯房估計撐不住。八點多的時候，她起床了，走進客廳第一句話就是“昨晚說的話沒忘記吧？”我當然說沒有。她說那就走吧。我說走吧，然後我就快速地換了衣服。她站着望了我一會。她穿着比較單薄，眼睛因為哭過有點腫，看起來挺可憐的。她回身從大卧背了包，問我戶口本，結婚證都拿着沒有。我當然都準備好了。我對她說換件衣服吧。她說沒必要。我說起碼再穿件吧，外面溫度低。她便胡亂穿了一件。我們收拾停當就走出了家門，老太太自始至終沒有說話，她還躺在床上“睡”着呢，我想她比誰都難受、比誰都痛苦，隻是她不好再說什麼。這是年輕人的事。

我們打了出租車。說實話一分錢我都舍不得花，平常走路我都是盡量能走就走，現在居然要打車，真的讓人心疼。坐上出租車，我說去民政局，出租車司機不知道地方在哪裡？便問去辦什麼事嗎？我不知道該怎樣措辭，還在猶豫，她直接說“去離婚，你往離婚的地方拉”。出租車司機不說話了，他覺得氣氛不對。我臉熱辣辣的，怎麼聽着瘆得慌，心裡就難受得不行，而車裡靜得人更難受。出租車司機憑記憶将我們放在了一家部門門口便揚長而去，結果去的地方不對，我們去得太早了，人家還沒有進入上班狀态，隻碰見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公務員，他問我們幹什麼？這次我果斷地說“我們離婚”。男人愣怔了一會，覺得晦氣似的，臉色變得很陰暗，畢竟離婚也不是好事，特别這大清早的，誰不想接觸點喜慶的事。男人給我們說去區政府，那裡才辦理離婚。我們隻好悻悻地退了出來。

我們沿着馬路走，我走得很快，她在我背後緊跟着，時不時還說句什麼。我是什麼都不說，我滿眼含着淚都倒灌進了心裡。眼淚是真的可以在心底流的，假如有人提出質疑，至少說明他們沒有真正悲傷過。我的腦袋是空的，同時也是充裕的，因為我想到了依舊躺在床上甜甜做夢的寶寶，估計她醒來的時候，她的爸爸媽媽再也不是從前的爸爸媽媽了，她再也沒有完整的家了。寶寶的命運也夠坎坷的。其實我們每個人的命運都很坎坷的。快走到區政府的時候，她叫住了我，問我去了怎麼說？我說實話實說。我還補充了一句，要想離得利索，最好添油加醋說得嚴重些。她問什麼樣才算嚴重？我說除了暴力最為傷害最為嚴重外，當然還有更嚴重的，比如性生活不和諧，我就說我性無能，這條理由足夠充分了，法律畢竟尊重每個人的既得利益。她便說我放屁。我說除此之外，似乎沒有更好的理由了，我問她到底想一次性把婚離了還是打持久戰！她當然說越快越好。我說那就隻能說我性無能了。這時候我看到她滿眼含着淚，她是那種有淚就流的人，她戴着口罩，口罩都被眼淚浸透了。我不知道她是替我們婚姻流淚？還是替她自己流淚？抑或替未來流淚，還是替自己的命運流淚？總之，她的悲傷很純粹。我冷冷地問了句“你真的想好了？”她沒有猶豫就點了點頭，說“考慮好了。你考慮好了嗎？”我當然考慮好了。說這話的時候我們正站在十字路口等紅燈，人來車往，好不熱鬧。當時我的腿有點軟，感覺累到了極緻。過了十字路口，在公園路的一片樹蔭下，我們再次統一了一下思想，便繼續向大廳走去。這時候的我們都表現得義無反顧，像勇猛的戰士雄赳赳，氣昂昂，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我們在大廳的指示牌找到了具體部門。她似乎比我還做的決絕，不知道她是裝出來的還是真的迫不及待，反正，她的表現讓我隻能更加絕望，不過她的眼淚倒是沒有止住過。我們在櫃台辦理離婚手續，櫃台的同志說讓我們去某個辦公室。我知道距離“分道揚镳”不遠了，心裡更加虛了。等到去了辦公室，裡面沒人，我們便走出來，來到樓道。我看着她哭得難過，就說要不要給雙方父母打聲招呼，起碼是尊重長輩吧。她說沒必要她不想讓父母傷心。我說遲早都是要知道的，還是說了吧。她堅決不同意。我便再次問她“想好了嗎”？她哭着點點頭說想好了。現在我已經心不虛了，而是空了，徹底的空了。過了十分鐘的樣子，我們再次去了辦公室，發現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同志正坐在辦公桌前。

就算這次離婚成了鬧劇，但對彼此的傷害是不言而喻的，我時常問自己，“我還愛她嗎？她還愛我嗎？我們能走到最後嗎？我們之間還剩下什麼？”這就是婚姻給我的感受，有時候我真的不想再經曆這樣的痛，我甯願一個人孤獨寂寞。

現在她不來看我，我明白我再也不可能對目前的婚姻抱任何幻想，但我不會主動提離婚的，隻有心死了的人才會如此平靜。或許之前跟她鬧離婚還是對婚姻抱有某種幻想吧，希望用離婚來刺激或者說喚醒彼此的緊迫感，能夠重視對方。現在看來，之前的離婚已經暗示我，我們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我們的感情早已死亡。就讓這段感情“順其自然”的存在吧，不論怎樣的形式，我都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