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浩如煙海的詩書文章中,有一類文章叫祭文。它是生者對死者一種緬懷文章,一般在逝者落葬後由作者當衆讀出,而後燒給死者。目前這樣的形式現在已經少見了,但作為死者的兒女在死者落葬後哭着訴說對死者的不舍的形式卻依舊存在。
今天,我想說的就是在中國曆史上的三篇祭文,個人認為算是不同題材上的翹楚。
第一篇的作者是文起八代之衰的韓愈,在韓愈三十六歲的時候,某日接到家書,信中寫到自己的侄兒韓老成(即十二郎)因病過世,韓愈悲不自禁,寫下了這篇《祭十二郎文》。
韓愈(曆史課本)
韓愈,幼年喪父,靠兄嫂撫養成人;與其侄十二郎年歲相仿,雖是叔侄,卻似朋友。自幼便相守,曆盡患難,感情深厚。在成年後,韓愈因做官而四處漂泊,其後與十二郎在十多年時間内,隻見過三次面,相處也不過一年多點的時間。正當自己官運開始好轉,可與侄兒有更多相聚之時時,卻傳來了十二郎病逝的消息。
當此時,韓愈悲從中來,小時候的事情如電影一般回放。在祭文之中韓愈以平和的語調追憶兒時的歡樂和艱難。成年後自己因官途而四海漂泊,無法兼顧親情、友情,隻能靠往日書信中隻言片語慰藉相思。文章中的絮絮叨叨、反反複複的對死訊的質疑和确認,将自己矛盾、不解、痛悔淋漓表現。可謂言有盡而意無窮。
雖是時隔千年,依舊能感受到作者内心的凄苦和孤單。同時,時至今日,我依舊記得文中的語句,附上,以表哀情。
嗚呼!汝病吾不知時,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養于共居,殁不得撫汝以盡哀,斂不憑其棺,窆不臨其穴。吾行負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能與汝相養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與吾形相依,死而魂不與吾夢相接。
墓前祭奠
第二篇是顔真卿的《祭侄文稿》,這篇作品與王羲之的《蘭亭序》和蘇轼的《寒食帖》被稱之為“天下三大行書”。因《蘭亭序》為後人臨摹,故而有人将此篇稱之為“天下第一行書”
說到這篇作品,必須要交代一下創作的背景。公元755年,安史之亂爆發,長達八年的戰亂,讓大唐由盛轉衰,人口銳減。顔真卿的哥哥和侄子在這樣的一場戰亂中為保衛國家而被叛軍無情地殺害。過了一年,人們才在廢墟之中找到他侄子的頭。顔真卿正是面對這他侄子的頭顱,懷着悲憤的心情一筆合成寫下這篇祭文。
在祭文之中,作者交代了祭拜的時間和逝者的生平,文字平順連貫,以蘭花、玉石之美比喻侄兒的品德。但就是這樣美好的事物卻在戰亂之中因賊臣不(“擁”塗去)救,孤城圍逼,父(“擒”塗去)陷子死,巢傾卵覆。書寫此段時在語句上斟酌再三,在書寫上塗塗改改,再也不管字體是否工整、字形是否妥帖,一切由心而來由筆而出,隻有這樣才能表達對叛臣痛恨,對侄兒的痛惜,對自己未能救濟的百身莫贖的痛心。文稿似樂曲一般,完全随着情感由低聲吟唱到高聲怒喝再到悲鳴不已,唯有此方可将心中郁積一吐為快。
祭侄文稿(局部)
祭侄文稿(局部)
第三篇是蘇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公元1075年(熙甯八年),蘇東坡擔任密州知州,這一年正月二十日夜,他夢見愛妻王氏。怅然若失之間,愛妻王弗已離世十年。從少年成名到科舉高中,從神仙眷侶到形單影隻。人的命運實在是難以捉摸。這就是蘇轼的前半生。
公元1056年,蘇轼與王弗成親,一個19、一個16,正是人生最美的時間點,彼此相遇,愛情甜蜜。婚後兩人也是夫唱婦随,朝堂和家事上王弗都會進行發表一定的意見,這些意見讓蘇轼受益匪淺,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蘇轼王弗(影視劇形象)
然而,老天爺似乎不願世上有這樣的美滿之人,所以在蘇轼30歲時,妻子王弗黯然離世。
次年,父親蘇洵離世,按制守孝三年,期滿後回京任職。但此時朝堂卻已發生非常大的變化,曾今欣賞他的帝王已然離世,他的師長朋友因反對王安石的變法多數遭到貶黜。偌大個京城,可以說心裡話的人實在太少了。
36歲時,因反對變法之事,多受壓制,郁郁不得志。遂請調杭州擔任通盤,建有蘇堤。
39歲,調任密州(今山東諸城),擔任知州。很不巧調任過去時,密州因為旱災而引發了蝗災,于是一到地方就是抗蝗救民,直到次年民生情況才有所緩解。
剛剛過完元宵佳節,想到去年元宵節還是在富庶的江南,今年卻在這荒涼破敗的密州,而且朝廷上現在還是王安石當道,回京當官遙遙無期,可以說是工作和生活均不如意。突然在鏡中發現自己已是塵滿面,鬓如霜。
晚上做夢正好夢見了自己的妻子王弗,于是内心的感傷無以複加。披衣起,寫下這篇文章。
網友手書
人的一生,總是被情感包圍,親情、友情和愛情,這是最基礎的情感;同時,不同階段的經曆,會讓你歡樂、悲苦、怨恨和無奈。
當然,不是什麼樣事情你都會經曆,但人是存在同理心的,因而在千百年後,當我們讀起這些文章依舊感懷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