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浙江湖州發生一起案件，嫌疑人李某彬通過編寫計算機腳本等方式，實現對HPV疫苗預約挂号在線平台預約接口的高頻率訪問，對疫苗接種進行搶挂号，在多省市醫院九價HPV疫苗預約平台搶号500餘個，以每個挂号 600元至800元不等的價格将挂号倒賣給線上黃牛，獲利40餘萬元。目前，犯罪嫌疑人李某彬被警方依法采取刑事強制措施，案件正進一步辦理中。

對稀缺資源的渴求，以前催生的是票販子、黃牛黨；現在伴随線上手段的普及，使用搶号軟件獲取稀缺資源變得屢見不鮮。比如，用搶号軟件搶醫院的門診号，搶車管所的車牌号，以及搶火車票等等。這些行為是否會觸犯刑法，可能涉嫌哪些刑事犯罪，今天的小文就來讨論一下。

在分析搶号行為涉嫌的犯罪之前，需要首先弄清楚搶号軟件的技術原理。從技術上說，搶号其實就是通過增加接口請求數量、提高接口請求速度的方式，來大幅增加搶中的概率。一般是通過軟件自動生成多個數據包，快速請求放号平台接口，這中間通常還需要突破放号平台對數據交互的一些防護限制措施。一旦接口請求成功，就會通過接口在數據庫中寫入相關的信息，比如注冊信息，預約成功信息等。每多一條預約成功的信息，就少一個預約名額。

為了開發搶号軟件，有時也需要通過獲取發号平台與用戶之間的hppt數據包，來分析接口所需要的參數等信息，以提高搶号軟件發送數據包、請求訪問接口的成功率。

由于采用了自動化手段，搶号軟件發送的數據包無論從數量還是速度上，都是一般正常預約無法企及的。這樣自然就把正常預約生成的數據包擠在了後面，讓一般人難以約到号。

比如，王小海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一案中，涉及的是搶車牌号的軟件，法院指出這種軟件以向交警網絡服務平台批量發送數據包的方式搶号、占号；邵子涵、孫曉鵬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一案中，通過post網頁提交方式高速發送數據包來搶醫院的挂号；在本文一開頭提到的案件中，嫌疑人高頻訪問預約平台接口，也就是高頻發送數據包，來搶HPV疫苗号。

檢索裁判文書網可知，對于此類行為，司法實踐中大多以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論處。根據刑法第286條的規定，成立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可以分為三種類型：

類型一：對計算機信息系統功能進行删除、修改、增加、幹擾，造成計算機信息系統不能正常運行，後果嚴重；

類型二：對計算機信息系統中存儲、處理或者傳輸的數據和應用程序進行删除、修改、增加的操作，後果嚴重。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指導案例145号的規定，修改、增加計算機信息系統數據，未造成系統功能實質性破壞或者不能正常運行的，不應當認定為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也就是說，并不是所有的對數據進行操作的行為都成立本罪，必須要造成計算機系統實質破壞或者不能正常運行才可以。

第三種是故意制作、傳播計算機病毒等破壞性程序，影響計算機系統正常運行，後果嚴重。

先來看搶号行為是不是符合類型一。

搶号軟件就是為了利用發号系統來搶到号，所以一般不會去破壞系統功能，更不會造成系統無法運行。至于其他人無法登錄平台無法搶号，并不是發号系統功能被破壞了，而是因為發号系統的用戶并發被搶号軟件發來的數據包占滿了，發号系統暫時無法處理其他用戶發來的請求，其他用戶的請求要排隊，等着發号系統處理，這就造成其他用戶無法登錄或者請求沒有響應。

雖然有些搶号軟件會突破發号系統的數據交互防護限制措施來提升數據包發送速度，似乎是對發号系統功能的修改，但防護限制措施實際上不是發号系統的功能（發号系統的功能在于發号），即便認為這也算發号系統的功能，這種對于系統功能的修改，也完全不足以造成系統無法正常運行。

所以搶号不構成第一種類型的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

再來看搶号是不是符合類型二。

搶号軟件的确會對發号系統數據庫中的數據進行修改，比如在數據庫中增加一條預約成功的數據，沒有這一步，搶号也就不會成功。但是，這種對數據庫數據的修改，是在成功請求接口後必然會發生的數據修改。也就是說，即便通過正常的預約，發送數據包請求接口，也會在預約成功後在數據庫中增加一條預約成功的數據。修改數據庫數據，是無論用搶号軟件，還是正常預約，都會發生的結果，且無論通過哪種方式，都沒有差别。這種對數據的修改，是系統本身就設定好的功能，不會對系統造成破壞。

邵子涵、孫曉鵬案中，法院指出的登錄、獲取、修改醫院官方後台數據，“京醫通”一案中，法院認定的搶号軟件具有非法在計算機信息系統中增加相應數據的功能，實際上都是指的這種類型的數據修改，并不會對醫院挂号系統造成破壞。

所以搶号不成立第二種類型的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

最後看搶号是不是符合類型三。

搶号軟件的确不是合法軟件，但也不是第三種類型的破壞計算機系統罪中所說的破壞性程序。根據司法解釋的規定，破壞性程序，是指隐藏在可執行程序或數據中，能破壞計算機系統功能、數據或者應用程序的程序。比如，通過自身的複制、傳播，破壞計算機系統功能、數據或者應用程序；或者在預先設定條件下自動觸發，破壞計算機系統功能、數據或者應用程序。典型的破壞性程序就是計算機病毒。搶号軟件實際上就是自動生成和發送數據包，它本身就不會進入到計算機程序中或數據中，也就更不會通過複制、傳播或者自動觸發的方式來破壞計算機系統。

在盛琴琴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一案中，法院認為，搶号軟件具有繞過“健康甯波”網站安全保護措施，未經授權獲取“健康甯波”網站數據，對網站正常的登錄預約過程實施幹擾，屬于破壞性程序。這一對破壞性程序的認定顯然與司法解釋的規定不符。繞過安全保護措施，隻是掃清高速批量發送數據包“路障”的行為，對預約網站系統本身的功能與數據不會造成損害；所謂對網站登錄預約程序造成幹擾，也指的是如前所述的造成其他用戶發送的數據包排隊的情況，也不是對預約系統本身的功能的破壞。

所以，搶号軟件不是破壞性程序，搶号也不成立第三種類型的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

綜上，搶号行為一般難以成立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那麼，有沒有可能成立其他犯罪呢？下篇繼續說。關注我，不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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