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展有發

十月一放假，隔着一道間壁牆的陳元發和張百歲兩家都在同一天給房子外牆抹防寒泥，這是林區職工過冬前必須要做的工作。

一大早兩家就都開始忙活，陳元發領着四個丫頭，張百歲領着四個小子，平時陳元發總拿話氣鄰居張百歲：“嘿，好家夥，你家又快斷頓了吧？這小子就是能吃，不像我們家都是丫頭，月月有餘糧。”

陳元發說的是實情，張百歲幹生氣，心裡話，早晚我要讓你知道小子多的好處。

機會可就來了，丫頭飯量小，力氣頭也小，做飯洗衣服還行，可是這和大泥修房子抹牆可就不行了。陳元發一個人又和泥又抹牆，累的滿臉汗水，幾個丫頭站在一邊幫不上忙，氣的陳元發把泥闆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沒好氣的罵：養了一幫廢物，早晚把老子累死。

陳元發的話隔着杖子傳過來，張百歲别提多舒服了，幾個小子都長大了，家裡的粗活重活一點也不犯愁。

此時，張百歲坐在院子裡，一邊喝着茶水，一邊指揮 ：“大柱，把房檐底下好好抹抹，哪願意漏風；二柱，往你大哥腳右邊在端一鍬泥；三柱四柱把泥和稀點，幹了你大哥不好抹。”說完，他用眼睛偷着瞄隔壁的陳元發，見陳元發垂頭喪氣的樣子，心裡别提多舒服了。

張百歲這一吆喝來吆喝去的，他老婆看不下去了，她隔着杖子對陳元發說：“他叔，你不用着急，一會兒讓大柱他們過去幫你，隻靠你一個人得啥時候才能幹完。”

張百歲聽了老婆的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說：“就你能，自己家的活還沒幹完，還要幫别人，人家用不用你還兩說呢？”張百歲最煩老婆瞎說話，不等鄰居回話，他先把老婆訓一頓。

訓完老婆，張百歲從杖子縫裡看陳元發的反應，見陳元發一聲不吱，用鐵鍬使勁翻動着黃泥，兩個腮幫子鼓鼓着。張百歲達到了目的，于是他像變色龍一樣，笑嘻嘻地對陳元發說：“行了，行了，跟你鬧着玩呢，你别幹了，下午我讓大柱他們兄弟過去，一下午準幫你幹利索的，你看大柱抹的牆多好。”

一聽張百歲讓大柱來幫着抹牆，陳元發還沒說話，一邊站着的他女兒大丫頭卻着急了，她急急忙忙跑到屋裡和陳元發老婆說：“媽，下午大柱他們來幫着抹牆，你說咋辦啊？”

陳元發老婆看了一眼火急火燎的大丫：“來就來呗，咋的，你還要搭點啥啊？”

大丫不好意思地撒起嬌了：“哎呀，媽——”

下午，大柱哥四個幫陳元發家抹牆，大丫領着幾個妹妹端茶倒水，大丫一會給大柱遞杯水茶，一會又拿塊地瓜，把三柱饞得不行，就對三丫喊：“三丫，給我拿塊窩頭來，我早就餓了。”

孩子們的表現讓張百歲的老婆看在眼裡喜在心上，她偷偷地和張百歲說：“你看，大丫對咱大柱多好，要不找個人給撮合撮合，讓大丫給咱當兒媳婦吧？”

張百歲搖了搖頭說：“你想啥呢？大丫好是好，可是你看她家，一幫女人，大柱跟了她，陳元發家的重活粗活還不都得讓大柱幹，我不同意。”

張百歲是家裡的土皇帝，家裡的事都得他說了算，他不同意大柱和大丫的事，一家人誰也沒招。

可是大丫是一心樸實的要和大柱好，自從大柱幫着抹牆以後，大丫沒事就過來，幫大柱媽洗洗涮涮，娘倆也有話說，一唠一下午。張百歲心裡不樂意，可是臉上卻從未表現出來，一來二去，大丫頭和大柱的事也就公開了。

年終，大柱被林業局評為勞動模範，這在那年月，可是天大的喜事，誰家出了個勞模，家裡就像過年一樣。

上午林業局派車接大柱去地區開表彰大會，下午，大柱披紅戴花被林場領導接回來，左鄰右舍都到張百歲家看熱鬧。大丫自然屋裡屋外地跟着忙活，大夥一看，心裡明鏡似的，都對張百歲道喜：“老張頭，大柱當上了勞模，大丫再嫁過來，你家這是雙喜臨門啊！”

可是張百歲的一番話卻讓大夥倒胃口：“那啥，大丫也是來看熱鬧的，我正尋思找人把前院老董家的大閨女介紹給大柱，他們倆般配。”

這樣的話誰能聽不明白，何況大丫還是個大閨女，張百歲的話簡直就是埋汰人，大丫瞬間臉就紅到了脖子根，含着眼淚回了家。

從此，大丫再也不好意思再往大柱家跑了。可是，相愛的心卻是無法阻擋的，兩家隻隔着一道壁牆，而且根本不隔音，平常兩家人大聲說話互相都聽得清清楚楚，張百歲不同意大丫和大柱的親事，兩個年輕人就搞起了地下活動。每天晚飯後隻要大柱說：我去開會了。準能聽到隔壁有人開門出去。而且大柱的幾個弟弟也幫着大哥打掩護，張百歲托人給大柱介紹對象，大柱不是躲就是推，氣的張百歲瞅着大柱就想罵娘。

轉過年，張百歲的老伴兒突發急病，林場醫療條件差，救治不及時，沒幾天競撒手人寰。這下可把張百歲爺五個給閃夠嗆。以前都是老伴兒打理一家子的吃穿，現在女主人沒了，家裡剩下的五個男人就像和尚擠窩棚，不知道該幹什麼。

看着家裡清鍋冷竈，一派蕭條的景象，張百歲悲從心起，捂着一張老臉失聲痛哭起來。

大柱忙過來安慰父親，又張羅弟弟們生火做飯。就在這時，大丫走了進來，她接過大柱手裡的水瓢，就在廚房裡忙活起來。一會兒功夫，張百歲的家裡有了溫暖，當香噴噴的飯菜擺在面前，張百歲心虧地對大丫說：“閨女，年前叔說的話傷着你了，你看，你嬸沒了，還麻煩你來給做飯，我這心裡過意不去啊！”

大丫看了大柱一眼，然後轉頭對張百歲說：“叔，我嬸兒臨終前，我答應過我嬸，她要走了，我就來照顧你們一家子。”

大丫的話讓張百歲糊塗，就問：“你嬸兒咋和你說的？”

大丫突然眼圈含着淚說：“我嬸和我說，大丫，你早晚要和大柱成為一家人，你叔雖然歪，可是他人不壞，我要是走了，這個家就交給你了……

大丫說完，張百歲的四個兒子的表情各異，而張百歲的眼角卻開始滾動着淚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