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任桂榮
村東頭的老槐樹下就像村裡的新聞播報中心,每到吃飯,愛熱鬧的村民們就三五成群地來到樹下刮故事,這不,有幾個人已端着白瓷大碗過來了,就着青石搭埠坐下,也有人猴到石磨盤上蹲着,開始聽村裡的“廣播員”德勝二叔進行新聞播報。
“我曹個坐火車,看到一個無為的小保姆,從北京剛來嗄,在北京沒待三天,講話就開始山東驢子學馬叫,學人嗄北京人講話“哎呀,你家這狗狗好可愛哦”,還伸手去摸,結果那小狗汪的一聲就要咬她,她吓得手一縮講‘刺曆,個媽小狗還咬扔。’”村人們聽他那活靈活現的描述,哄堂大笑起來。
村民二剛子喜歡擡杠,經常揭人家老底,方言叫接下巴殼子,隻見他劃拉幾口飯邊嚼邊說:“二叔,我曹個明明看到你在地裡澆大糞,你啥跑ki坐火車呢?”
德勝二叔被他戳穿老底,立馬不高興起來,“理個俠們别盡講人嗄,你自嗄不也是在巢湖了幾天,講話也開始僻湯了。”二剛子一聽,立馬急了,“我在巢湖,人嗄講我盡講土話,我哪裡僻湯了?”
“我們都講次,你卻講ki,個不是僻湯是什麼?”二剛子被他說的無言以對,紅着臉說“就理一天到晚“東門樓子,西門猴子”曉得多。”
村民勝子不耐煩了,用筷子敲了敲已經吃空了的碗,“别吵了,二叔,還給我們講哈子新興事呗。”
“好嘞,”二叔愉快地答應,正準備開講,就見二嬸子站在自家門口扯着嗓子喊“腫頸子腫到幹尚子,一餐飯要七到中午,一天到晚講八安,不幹事了呵?速毫搗頭,我要洗碗了。”
大家又哄笑起來。二叔也跟着笑,一邊說,“來照來照”。慌忙忙地拿着碗跑回家。
以上的場景是我老家小山村的常有的情景,村民們拉呱鬥趣,說着方言俚語,如果不是本土居民,還真不一定能聽懂。
其實巢湖城市的方言已很多接近普通話,真正難懂的是農村的俚語。
記得兒子小時候,幼兒園放假無地方可去,而我的父母親當時正在河南做生意,于是兒子被外公外婆帶到河南去。兒子打小在巢城成長,加上幼兒園熏陶,語言接近普通話了,于是當地河南人說兒子會講普通話,能聽懂。反之,我母親因為一直講的是農村方言,雖然在河南住了四五年,仍難以和當地人溝通,于是小小年紀的兒子成了外婆的小翻譯。
巢湖的農村方言,細細考究起來,發現很多方言形象而有趣。我把以上一段故事解析一下。“曹個”在巢南農村指的是昨天,這個我覺得沒特别的含意,就是方言發音上的偏差,就如巢湖人愛把“家”發成“嘎”,“瓦嘎”(我家)、“乃嘎”(你家)、“來嘎”(回家)這應該是一種傳統風俗沿習下來的發音問題。
“刺曆”在巢湖方言中是一種罵人的話,不知道這兩個字怎麼寫,我是根據發音而來。百度上搜尋了一下,沒找到出處,類似發音,隻找到“刺梨”,是貴州的一種水果,渾身長滿針刺,味酸。但是我想貴州離我們這兒太遠,先人們恐怕也未必見過這水果,所以應該與此種水果地關。另一種,吳地方言中,“赤佬”就是指壞人,壞東西,所以我覺得由“赤佬”演化而來更為貼近,上海人不是把“小赤佬”發音成“肖冊佬”?所以覺得此種來處更可靠些。
巢南人愛把“去”念成“次”,巢城人則念成“ki”。而“僻湯”的意思和“山東驢子學馬叫”差不多,意思是學人家講話,裝腔作勢、故意賣弄。
最有意思的是二嬸子的那段。“腫頸子”和“搗頭”都是吃飯的意思,這兩個詞比較形象,因為“吃飯”可不就是讓頸子變粗而腫?用筷子往頭上搗?形象而且誇張。通常用這個詞已是表達了對對方的不滿了。每每聽到人說“腫頸子”,我就想起幼時放鵝,當鵝們吃飽時,長長的脖子的确腫腫的。是不是受之啟發,又因為不滿,就把别人吃飯說成是“腫頸子”,意思把他比喻成呆頭鵝呢?
“七”也是“吃”的意思,“理”是“你”的意思,我覺得是發音習慣問題。“講八安”應該是“講闆眼”演繹而來的,但已不是“講闆眼”字面上的意思了,而是指責人賣弄口舌的意思。“速毫”有人說是“掃毫”,但我覺得應是“速毫”二字,它本意表達的是“快速”的意思,快速到“毫”的程度,可不就是“sao”了。所以說巢湖的老祖宗們還是極具有智慧的,造的詞并不是空穴來風,而是綜合了象形、誇張、比喻等手法。
以上是我對巢湖方言的一些薄知陋見,有些不一定對,還希望老師和朋友們賜教指正。
最憶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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