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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所說的黑膠唱片通常是指一種33又1/3轉速(通常簡寫33轉)的12英寸PVC密紋唱片“Long Playing”,又簡稱為LP。
這是我們最常見的黑膠唱片,也是音樂發展史上最重要的載體。
然而,這并不是黑膠唱片一開始的樣子,早在半個多世紀前,人們常用來聽音樂的唱片轉速快、容量小,要想聽完一首歌需要攜帶很多張唱片,而且容易磨損,音質也很差。
這一切的改變,就始于71年前,哥倫比亞唱片公司發布33又1/3轉唱片,這天改變了整個音樂行業,标志着黑膠時代的到來。
一、材料升級 但這還不夠
在唱片行業的前50年裡,唱片的标準格式是每分鐘78轉的10英寸唱片,是一種被稱作“Standard-Playing”的蟲膠粗紋唱片。
蟲膠唱片與蟲膠(Shellac)
它們由蟲膠和纖維、石灰、粉塵等物質結合在一起制成,就像精細的瓷器一樣脆弱。因為蟲膠的質地粗糙,78轉唱片的音質不是很好,聲音會随着播放次數而逐漸變得沙啞,并在大約125次播放後磨損嚴重。
當然最重要還有容量問題。它的最大容量為每面四分鐘的音樂。較長的交響樂和歌劇,必須分布在多個唱片上。專輯的英文單詞“Album”原意就是指那時的盒裝唱片集,因為容量小,所以大部頭的音樂作品一般會錄制在多張唱片上,像書的頁面一樣被綁定在一起,放在盒子裡出售。由于這些合輯不同于單張的單曲,所以它們就被稱為“唱片專輯”。
Album=相冊=專輯
但是因為載體的限制,那個時候的流行音樂還沒有專輯的概念,被打包發行的一般都是古典音樂作品,流行音樂人發布歌曲都是一張78轉唱片可以容納得下的單曲。
20世紀30年代,一些唱片公司已經意識到需要一個音質更好、播放時間更長的唱片來記錄音樂,便開始嘗試發明新的唱片來替代它。
RCA唱片(RCA Victor Records)率先行動起來,他們在78轉的蟲膠唱片的基礎上,将唱片上的凹槽增多,将轉速降低至每分鐘33又1/3轉。希望通過這些手段來延長唱片的播放時間、增加唱片的錄制容量。
但是因為蟲膠的物理特性,使得蟲膠唱片的凹槽數量被限制在每英寸100個,如果凹槽太多,則蟲膠唱片極有可能會破裂。
恰好那時出現了一種新材料:Polyvinyl Chloride(聚氯乙烯,PVC),比起蟲膠,這種塑料合成物有着良好的剛性和柔性,通常也可簡稱之Vinyl,這也是黑膠唱片的英文簡稱。
Polyvinyl chloride 聚氯乙烯
于是RCA唱片開始嘗試用PVC制作唱片,他們使用基于PVC的Victrolac化合物作為原料研發唱片,生産出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33又1/3轉的PVC黑膠唱片,每英寸的凹槽數量增加至200多個,将播放時間延長至15分鐘,但此時唱片的凹槽仍然與78唱片的大小相同,隻是比傳統尺寸稍微靠近一點。
1931年,RCA發布了兩種新式33轉唱片:一種10英寸,采用傳統蟲膠,主要錄制流行和輕松古典樂,另一種12英寸,采用Victrolac化合物,主要錄制嚴肅古典樂。不久後,哥倫比亞唱片也發布了10英寸的PVC唱片。
不過他們都不可避免的失敗了,因為這些新唱片的技術水平十分有限,容易磨損,甚至還遠不如78轉的粗紋唱片音質好,而且作為當時的新型材料,PVC成本高昂,唱片公司沒有能力大規模量産。
這些巨頭唱片公司本打算繼續研究下去,借此改變唱片行業,但這些計劃都因為大蕭條和第二次世界大戰而擱淺。
大蕭條對于傳統唱片行業無疑是一場災難,在這期間,美國人大規模失業,購買力大幅下降,美國的黑膠銷售額在短短兩年内,就下降了驚人的95%,美國早期三大唱片公司之一的愛迪生唱片(Edison records)因此倒閉。
到了1933年,早期的33轉黑膠唱片幾乎都已經停産。1939年,經濟略有好轉之後,哥倫比亞唱片開始研究新式唱片。而不久後第二次世界大戰則再次打亂了唱片的革新曆程,甚至徹底将蟲膠唱片推上了絕境。
二戰的來臨一方面阻礙了唱片公司和音樂産業的發展與研發,留聲機工廠和錄音業被軍方征用,另一方面使得唱片原料蟲膠大規模減産。
78轉唱片材質以蟲膠為主,而蟲膠的主要來源于馬來半島的叢林,這是紫膠蟲的栖息地。蟲膠來自這種昆蟲的分泌物,當地人把分泌物從樹上刮下來,然後精制提純,制作成用于壓制唱片的原料。
日本入侵馬來半島後,蟲膠原料減産了七成,世界範圍内的蟲膠的供應受到嚴重影響。
20世紀40年代早期,人們隻有一種方法能買到新唱片,就是用一張舊唱片去換取,這樣舊唱片就可以被唱片公司回收,熔化後再次壓制新唱片。這些原因都使得唱片公司在這十幾年間舉步維艱,沒有辦法投入更多的财力物力人力來開發新的唱片。直到二戰結束,事情才出現了轉機。
二、新材料 新技術 新的機會
彼時戰争結束,唱片行業百廢待興,而蟲膠的供應尚未恢複,當時的78轉唱片已經開始大規模采用PVC作為材料壓制,但是由于唱片制作技術還是保持在戰前的水平,所以戰後初期的唱片音質并不好、也十分容易磨損。
1945年的一天晚上,哥倫比亞公司的工程師Peter Goldmark受邀參加晚宴,他是CBS實驗室的首席科學家,與哥倫比亞唱片有着直接的關聯。
Peter Goldmark與Columbia Records
晚宴主人事先打聽到Goldmark是勃拉姆斯的粉絲,便在宴會上準備了他最喜歡的《第二鋼琴協奏曲》
這部協奏曲全長47分種有4個樂章,但是卻有6張唱片,晚宴主人不得不每隔三、四分鐘就打斷談話,跑去換唱片,樂曲也因為一張唱片容量有限而被戛然打斷。這讓Goldmark大為光火,他覺得是時候做些改變了。
“我正聽着偉大的霍洛維茨(Horowitz)演奏勃拉姆斯,突然間咔哒一響,音樂中斷了。這可是人類發明最可怕的聲音。主人急忙去換唱片,但是音樂的情緒就這樣被打破了。我站在那邊恍然大悟,知道我必須要做點什麼來停止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了。”
Peter Goldmark
于是Peter Goldmark開始召集團隊投入新型唱片的開發和研究,他希望能制作出一張每邊至少播放17分鐘音樂的唱片。這樣的話,大部分的古典音樂都能放在一張唱片中,不用制作成厚重的唱片集攜帶,也不用在晚宴上頻繁換唱片了。
哥倫比亞唱片在戰前的研究中已經取得一定的成果,而此時恰逢RCA唱片1931的新式唱片專利到期,哥倫比亞唱片便在自己的研究基礎上,結合RCA唱片的探究結果,開始了新型唱片的研發。
哥倫比亞唱片的研發團隊将唱片轉速從每分鐘78圈減到33又1/3圈,采用新型塑料Vinylite(乙烯基樹脂)作為唱片原料。因為Vinylite比蟲膠更堅韌,所以唱片上的凹槽可以壓制得更小,并且更緊密地排列在一起(即“微槽”Micro groove,寬度為3/1000英寸),它們将唱片凹槽增加到每英寸300個微槽,從而大幅增加唱片容量。
Micro groove 微槽
用于唱片制作PVC材料經過幾十年的發展,也變得更光滑、更耐磨,再加之微槽的新技術,使得新型黑膠唱片的音質有了大幅的提升,沒有了蟲膠唱片嚴重的噪音情況。
新型黑膠唱片的播放單側播放時長可達22分鐘,對于以往隻能局限于4、5分種的蟲膠唱片來說,這無疑是一個革命性的進步。
他們還委托Philco廣播公司研發配套的新唱片機,将唱機的唱針由鋼制替換為藍寶石,新唱機的唱臂僅僅對唱片産生約6至7克的壓力。這意味着能減少對唱片的磨損,使新唱片比老款唱片更耐用。
1948 Philco model M-15
1948年6月21日,在紐約的WaldorfAstoria酒店,哥倫比亞唱片公司舉辦了一場發布會,正式發布了哥倫比亞的新式唱片:33又1/3轉的“Long Playing“。
根據當事人的回憶,發布會邀請了大概50名記者,哥倫比亞唱片事先堆疊了325張78轉的老式唱片,這些唱片足足有2.5米高。
發布會開始後,哥倫比亞唱片主席Wallerstein拿着一摞新式唱片走上講台,從中緩緩抽出一張放置于全新的Philco唱片機上,随後他拿起唱壁,将其放在唱片之上,按下旋鈕,唱片開始以33轉每分鐘的速度緩緩轉動。
音樂開始播放,它聽起來真實而美好,不同于老式的蟲膠唱片,轟隆隆的噪音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清澈無雜的樂聲,就如同現場演奏一般。
當樂曲行進到十幾分鐘時,現場嘈雜了些許,一些人開始低聲交談:“這可能是一場騙局!可能有管弦樂團躲在酒店的某個地方現場演奏。”
為了打消大家的疑惑,Wallerstein從一大堆78轉的唱片中抽出一張開始播放。4分鐘後,音樂戛然而止。他又将同一錄音的33轉唱片放在轉盤上,當樂曲行進到同樣段落時,樂聲并未停止。
随後Wallerstein站起來,對着記者們說到:
“看到了嗎?朋友們,僅僅是我手裡的這些新式唱片,就容納了這堆78轉唱片的所有内容!我們稱之為Long Playing。”
發布會後的一個月,哥倫比亞唱片公開發售了第一批LP,其中大部分都為古典音樂,也包含少量的流行音樂和兒童歌曲,其中被認為是第一張12英寸的LP是由Nathan Milstein 與紐約愛樂樂團演奏的門德爾松E小調小提琴協奏曲(ML 4001):
《Mendelssohn Violin Concerto》Nathan Milstein (1948)
而第一張10寸流行音樂LP則是爵士歌手Frank Sinatra的《The Voice of Frank Sinatra》(CL 6001),這張LP重置于Frank Sinatra兩年前的同名專輯,也是第一張概念專輯(Concept Album)。
《The Voice of Frank Sinatra》(1948)
三、載體革命 帶來音樂革命
第一批LP銷量火爆,到1948年底,哥倫比亞唱片已經賣出了125萬張LP。隻不過這個數字在整體唱片銷售額中僅占極小的一部份,但是考慮到當時大多數人家裡還放着78轉的老式唱機,這樣的銷售額已經十分值得樂觀,LP唱片帶來了巨大的商業潛力,它的出現,使得人們能夠花更少的錢得到更好的音質、更多的歌曲,并且更容易存儲和攜帶。
哥倫比亞唱片看到了LP是音樂行業新的未來,為了避免格式大戰,加速音樂行業革命,哥倫比亞希望33又1/3轉速成為行業标準,他們開始向其他唱片公司提供LP技術,為任何希望生産LP的公司提供技術授權,不久後,不少唱片公司都開始發行LP。
但其中并不包含他們的老對手:RCA唱片。也許出于被競争對手超越的惱火,也許是對哥倫比亞拿自己過去的技術做文章而憤怒,RCA不屑嗟來之食,并沒有接受哥倫比亞的LP技術。而是轉而在1949年推出了自己的新式黑膠唱片:7寸的45轉唱片,主打流行單曲。
随之而來的就是唱片界的“轉速之戰”。
當時流行的三種轉速體積大小對比
45轉唱片最大容量為每側5分鐘,每面隻能容納一首歌,比起LP來說,它音質更好、更便宜,更便攜,RCA還發明了快速新型換碟機,幾乎可以無間斷地更換唱片,這在未來造就了自動點唱機的火爆。
自動點唱機
發布之初,45轉唱片恰好銜接了人們錄音和聽歌的習慣,因而銷量不俗,但在未來的一年間,LP野蠻生長,成為市場主流。最終,RCA失去了巨大的市場份額,不得不向哥倫比亞妥協,開始發行LP。
就這樣,在未來的幾十年間,LP逐步統治了整個唱片市場,成為音樂載體的王者。直到今天,它仍然是人們對于音樂最本真的追求。
LP的發布甚至算得上是一場音樂的革命,這種新式黑膠唱片格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徹底變革了音樂市場和消費習慣。
正是因為有LP的出現,無數音樂人才能夠創造更多的音樂,它催生出了流行音樂“專輯“的概念,它還滿足了随後而來的幾十年的搖滾野心,造就了搖滾年代,并推動了未來幾十年間錄制音樂的銷售熱潮。
如今,LP的含義也等同于一張全長專輯,有人說,這是世界上使用最廣的英文單詞首字母縮寫。
71年前,LP改變了音樂的錄制方式,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它也改變了音樂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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