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曾業 攝影報道

他沒有詩人的浪漫，也沒有明星的風采，但滿頭的白發，卻是最引人注目的特征。王樹平，四川達州城區的原住民，青年時在新疆當過兵，退伍轉業後，曾在達州市總工會辦公室、組織部和幹部培訓學校任職。主動申請下基層鍛煉，8年駐村幫扶經曆，讓王樹平找回了住外婆家的兒時記憶，藏在大山裡的詩和遠方，讓他深深眷戀着鄉村的美麗。

“白發書記”王樹平

因患有銀屑病，王樹平的頭發20年前就白了。“吃了十多年藥，未斷根，好幾年沒吃了。”王樹平說，在農村，他斷藥後未再發病。邁進新時代，這位從城裡來的“白發書記”成了“新農人”，義無反顧投身到鄉村振興事業中。無論是駐村扶貧，還是精準幫扶，有些事，王樹平始終記得。新春“走人戶”期間，他向封面新聞記者講述了其中幾個故事。

一聲吼

2011年5月底，達州陰雨連綿。臨近高考，女兒坐立難安，妻子束手無策。高考的前一天，王樹平才從村裡回到家中。和預想的不同，這一次迎接他的，是女兒的哭聲。女兒身旁，妻子眼圈紅腫，雖極力安撫，但無濟于事。

“幺兒，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王樹平支開妻子，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哭聲停住，窗外噼裡啪啦的雨聲，顯得格外清晰。

帶上雨傘，王樹平拉着女兒，徑直朝停車場走去。女兒坐上副駕駛，王樹平熟練地啟動車輛。儀表盤上的發動機水溫表，指針仍在中間位置。女兒路上一言不發，王樹平也沒說話。十多分鐘後，車輛停在鳳凰山頂，兩人相繼下車。雨，還在下。四周無人。

“啊——”居高臨下，面朝達州城區，王樹平深吸一口氣，突然一聲大吼，聲音拉得老長。“來，像我這樣，吼幾聲！”王樹平對女兒說。女兒轉身，面朝大山，醞釀了許久，沒有吼出來。

自從2009年3月主動申請下村扶貧後，王樹平就很少回家，即便回來了，也和女兒說不了幾句話。在萬源市花萼鄉枞樹梁村，王樹平每天都在奔忙，隻有入睡前才會想起家人。女兒的生活，全靠妻子照料。除了女兒，妻子還要照顧年邁的嶽母。雨不停地下，村裡剛整治過的地災隐患點，能否經受住考驗？生态魚養殖基地會不會被沖垮？站在山頂，聽着雨聲，王樹平五味雜陳。

“啊——”終于，女兒吼了出來！王樹平緊接着猛吸一口氣，又大吼了一聲——父女倆在雨中盡情嘶吼，直到喉嚨感到疼痛。回到車裡，兩人相視而笑。回家後，女兒走進書房，迅速進入複習狀态。

2011年7月，受組織安排，王樹平回到達州市總工會幹部培訓學校工作，書記校長“一肩挑”。終于可以多陪陪家人了。高考結束後，女兒如願考上大學，如今已完成碩士研究生學業。

一頓罵

“會不會出岔子？”分發幫扶物資前，王樹平已有思想準備，但沒想到，這樣的事會真的發生。

2018年底，村上發出通知後，村委會的大院壩擠滿了人，很多村民沒擠進去，便排起長隊。按照規則，隻有在家務農的村民，才能分到物資，領取時需要核對戶口簿，一戶一份。排在前面的李大姐，拿了三個戶口簿，除了她這一戶，另外兩戶人長期在外務工，已多年未回村裡。“我有三個戶口簿，必須給我三份！”李大姐強詞奪理。

“全村2000多人，如果都不守規矩，豈不是亂套了？”幾個村幹部解釋半天，李大姐一句也聽不進去，沖上前抱了三份物資，準備扭頭就跑，王樹平一把奪過物資，厲聲質問。

“你當過兵，我搶不赢你！城裡來的第一書記，欺負農村婦女了……”煮熟的鴨子飛了，李大姐氣得直跺腳，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叫丈夫老劉過來幫忙。

王樹平曾在達州市總工會辦公室工作8年、組織部工作6年，後來又帶領幹部培訓學校快速發展。在當過兵的王樹平看來，打響脫貧攻堅戰，是世界創舉，是一項偉大事業。在萬源駐村扶貧，王樹平是村支部副書記，積累了豐富的經驗。2018年，他主動請纓“出戰”，成了渠縣岩峰鎮回龍村的第一書記。

王樹平“走人戶”

2018年6月駐村後，王樹平堅持走家串戶，平均每天走2萬步以上，不到兩個月走壞一雙鞋，半年時間實現所有村民入戶見面，沒有他不熟悉的村民。李大姐的丈夫老劉，多次參加院壩會，跟王樹平是老熟人——他在家怕老婆，在外要面子。

“老劉，你是個懂道理的人，在村裡有口皆碑，今天可不能出格哦！”王樹平的話音剛落，老劉就想反駁，但看着那麼多人在場，也隻好把老婆拽到一邊“做工作”。不一會兒，老劉按規矩領走一份物資，兩口子低着頭離開了現場。

駐村幫扶，除了發展産業、推進易地扶貧搬遷、改善基礎設施等工作，培育文明的鄉風，也是王樹平的重點工作。通過幫扶，回龍村在2018年底實現了整村脫貧，貧困發生率從23.4%下降到0.8%，逐漸成為“村美、業興、家富、人和”的美麗小山村。

王樹平慰問96歲高齡的老人

一口氣

回龍村的老李，言語不多，性格孤僻，年過半百仍是單身。精準扶貧，老李成了貧困戶，由達州水務集團派人對口幫扶。對幫扶人，老李總是愛答不理，這讓王樹平很尴尬。村裡幫老李建了新房，但他就是不搬，一直寄居在堂哥的偏房裡。

“因為好吃懶做，他被村幹部說過好幾次，但就是不改。”有鄰居悄悄給王樹平說，老李心眼小，愛記仇，隻要是幹部，看誰都不順眼。王樹平找老李談心，不曾想，他一直拿“村幹部都貪”說事，油鹽不進。幫扶措施到位後，幫扶人讓老李簽字，他拒簽，否則一次收200元現金。幫扶人無可奈何，面如苦瓜。

“你是他哥，請你幫個忙，做做工作。”王樹平與村幹部一合計，讓親人出面解釋。“幫扶資金直打‘一卡通’，根本不過村幹部的手，他們從哪裡去貪你的錢？新房子給你修好了，你還住在我這裡，也說不過去了。幫扶政策享受到了，你簽個字還想收錢，是不是過分了？”當着村幹部的面，堂哥對老李一頓痛批。老李顔面掃地，不禁痛哭流涕。

王樹平上前安撫，遞上一支煙，兩人促膝而坐，從頭到尾宣講政策，從上到下解釋流程。老李很感動，說出了心裡話：“人活一口氣，隻要勤快點，我也能脫貧！當着别人的面，說我好吃懶做，你說怄不怄人！”王樹平拍拍老李的肩膀，推心置腹，鼓勵他重振旗鼓。幾天後，老李搬進了新房，還主動給幫扶人賠了不是。

完成易地扶貧搬遷45戶，硬化油化村道43.7公裡，修建1座連心橋，建成800米的“濱河路”，興建一批家庭農場，小龍蝦等生态養殖業也發展起來了……2021年6月，王樹平交出“接力棒”，村民們細數着村裡的變化，紛紛豎起大拇指，感謝達州市總工會、達州水務集團和共青團達州市委這些年來的真情幫扶。

回到單位後，王樹平再次主動請纓，投身鄉村振興事業。2021年7月，王樹平進駐渠縣臨巴鎮文星村，成為該村新任第一書記。半年時間，王樹平又交到了很多新朋友，更多精彩故事，正在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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