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野生動物攝影師,他們的工作就是在野外追蹤動物。旅途無限刺激,穿越山林草原,沿着一絲似有若無的蹤迹,尋找活在電視和書本裡的神奇動物。路上會受傷,饑寒更像我們工作打卡那樣尋常。他們有着很不一樣的活法,鏡頭下各種生命的色彩和生活本身的斑斓相映成趣。
墨脫的雨季
對唐志遠來說,這個四月的心情像春雨一樣郁悶。他從北京來到西藏墨脫拍攝藏葉䗛,一種模拟葉子最完美的昆蟲,結果一隻也沒有見到。
這種蟲子很不好找。葉䗛就像一片活動的葉子,白天靜伏在葉片背面一動不動,夜幕降臨才開始爬動覓食。葉䗛可以模拟葉片正反兩面不同的顔色,它身上有葉脈一樣的紋路,就連葉子上的疤痕都模拟得惟妙惟肖。
唐志遠是攝影師。一個可能帶點個性的标簽是,他是昆蟲攝影師。每一次,他都會懷疑大自然怎麼把他想尋找的東西制造得那麼狡猾。那些蟲子可能隐身在任何細微之處,一個小葉卷兒、一小段枯枝、翹起的樹皮、岩壁上的泥塊……都是人的眼睛掃射不到的地方。
一個攝影師的完美行前準備是這樣的,兩個機身,一個裝長焦鏡頭,一個裝微距鏡頭,三腳架,雨衣雨具。這次追蹤略有不同,唐志遠帶了一台有60倍顯微功能的OPPO手機,很輕盈,在密林裡找蟲子是個武器。在真正的旅程裡,這幾樣沒多少機會用,“拍攝對象”大部分時候并不露面,反倒要注意防身。所有攝影師的野心都在野外,所有野外都充滿野性的危險。這一次,唐志遠的目标是墨脫。
圖 | 手機超微距鏡頭下的蝴蝶翅膀
喜歡戶外活動的人都知道什麼是“墨脫的雨季”。在一些探險雜志裡,這個詞更常見,不少作者用它形容人生裡的某些黑暗。這一次拍攝之旅,唐志遠徹底明白了墨脫雨季的奇幻。天上飛下來的一會兒是雨滴,一會兒是雪花,它們一同制造了腳下匪夷所思的泥濘,走一步,都要用力拔出腳,再一踩,又一次陷落。從頭到腳,唐志遠每天濕淋淋的。
潮濕這件事情有許多衍生物,比如螞蝗。在濕潤的草叢中,這種讨厭的小生物像水珠一樣隐秘卻到處都是,不知不覺就咬人一口,還能循着紮好的褲腿找縫隙,一路爬到脖子上。它們有個本事,咬人的時候沒有感覺,需要撩起衣服,才發現肚皮滲出一片血痕;因為螞蟥在西藏知名度太高,所有攻略都有它,它隻能擔下另外一些壞生物的罪名,比如一種吸血蠓,探險家把它叫做“小咬”,但對大部分人來說,隻是猝然發現胳膊上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叮了,奇癢難忍,好了也會留下一個硬痂。人們會順口罵一句又是螞蟥,但公平地說,螞蟥咬人不留證物。
一路尋找。疲倦臨到盡頭,唐志遠幹脆在泥濘中坐下來。可以舒口氣遠眺的時候,他看到高原山間色彩無限。小雨的簾幕深藍,露出一尾彩虹,灰色雲杉林和低低的白雲幾乎融在一起。近處,小白花密密麻麻,夾雜着白草莓,他嘗了一口發現很好吃。休息倚靠的樹幹已經看不出原本的褐色,上面爬滿了石斛、苔藓和蕨類,泛着深淺不一的綠,上面“長着”幾隻不知名字的小藍鳥(其實是銅藍鹟),以及鮮紅和亮黃的一對山椒鳥。
找到一隻九色鳥
穿過山口的嘎隆拉隧道後,盤山公路急速下降。短短幾十分鐘内,高山草甸變為雲霧森林,落葉林,闊葉林,漸漸地,路邊甚至出現了芭蕉樹和棕榈樹這樣的熱帶植物。
隻有在西藏,攝影師能看到這種屬于人類的想象。他們來到這片神秘的土地尋找神秘的生物,比如一隻九色鳥,學名叫棕尾虹雉。在中國神話古籍中,九色鳥被稱為神鳥:軒渠國多九色鳥,亦名錦鳳,常從弱水來,或雲為西王母之禽。
4月21日下午6點,西藏拉康鎮卡久寺。一個外人看來很美卻隻是平常的西藏清晨,雲霧在山間猶豫地飄來飄去,偶爾透出天光,随着雪花一起慢悠悠地飄灑下來。攝影師亦諾在寺廟外等了一個多小時,這裡是九色鳥曾經出現的地方:僧人常常在空地撒青稞,時而會吸引鳥群。如果你夠幸運,棕尾虹雉會夾雜在那裡面。
它出現在清晨第一縷天光的深處,從視野外的山坡踱步而上,從一團影子裡一點一點清晰。 藍綠色的羽冠,湖藍色眼周,頸部紅銅色,背部銅綠色,上體紫藍色羽毛層層疊疊……像一條泛着光澤的彩虹,降落在寺廟門前。
圖 | 亦諾的鏡頭裡,棕尾虹雉正在踱步
亦諾一時間呼吸艱難。高原不允許劇烈的情緒起伏,程度太高的喜悅會勾起高原反應,比如此刻。他顧不上,一邊抵抗腦海傳來的恍惚,一邊連續抓拍,順便默數了一番鳥的顔色,發現竟然真的有九種。
兩隻棕尾虹雉走走停停,感知身旁細微聲響,立刻凝住不動。亦諾不敢靠近,怕驚到了它。在寺廟外停留了約20分鐘後,它們繼續這麼晃晃悠悠,去了山坡下的針葉林,踱步的模樣并不優雅,和鴨子沒什麼區别,停下來又變成一幅畫。
亦諾在20米外貓着腰,小心地避開腳下的樹葉和碎枝,跟在棕尾虹雉身後。覺察到它們一絲緊張,就停下來。這一段與鳥的高山漫步很快結束了,半小時後,兩隻棕尾虹雉驕傲地抖了抖翅膀,飛向樹林深處。
目送它們飛走,高原反應終于席卷而來,亦諾坐在地上休息,耳畔一聲一聲鳴叫,可能是耳鳴也或者是殘留的鳥鳴聲,分不清楚。
他繼續坐着,調整呼吸,把興奮一絲一縷收攏起來。野外拍攝的經驗讓他不敢放過一絲不适的身體狀态。不可能每一次拍攝都是幸運的。之前,他在巴音布魯克濕地尋找天鵝時,發生過一次至今驚魂未散的意外。
當時車無法駛入濕地,人徒步就面臨着陷入沼澤的危險,隻能騎馬。關鍵他也不怎麼擅長騎馬,還背着沉重的攝影設備,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水最深時,直接淹到馬肚子,這麼戰戰兢兢兩小時後,亦諾身下的馬忽然一個激靈跳了起來。毫無準備的他摔下馬,腳還深深嵌在馬镫子裡,被驚馬拖着跑了快兩百米。等到腳終于從馬镫中掙脫,亦諾整個人也甩到地上。趁着清醒,他摸了下濕黏的臉,意識到自己滿臉都是鮮血。
強忍着,他被人扶着去找醫院。時間來不及,給他縫傷口的是一位獸醫,亦諾帶着頭上幾道傷疤回到北京,天鵝也沒見着。
奇幻之旅
他們是野生動物攝影師。他們的鏡頭下是城市裡無限接近童話的碎片。長尾鴨越冬後脫掉冬羽;黑脈蛱蝶幼蟲靜伏在一片葉子上度過童年,又在深秋時鑽進落葉堆抵禦冬天;河狸一片葉子一條樹枝地壘壩,改造自己的栖息環境……這些照片會出現在我們的電腦壁紙上,一個難以抵達的世界。
很多關在格子間裡的人會在日常的疲倦中想象田園和山野,在腦海中描繪一種關于逃離的沖動。它注定奢侈,而奢侈會把這種想象渲染的更加神聖。但另一端,對于真正活在那個世界裡面的人,這并不完全是一個講述自由的故事。攝影是一種工作,它有一份工作的輪廓,比如目的,比如過程,以及中間的一些努力和責任。可能更加重要的是,這份工作和另一個叫作夢想的東西距離更近。比如,“為什麼做一名動物攝影師?”當你問他們這個問題的時候,獲得的将是十分迅速的響應:“因為我喜歡拍動物啊。”很少有工作能得到這麼幹脆的回答。
故事從一個有趣的體驗開始,在一個更深的曆程裡延續。在唐志遠的印象裡,他決意成為一名昆蟲攝影師,起源于2001年擁有的第一台相機——有微距功能、200萬像素的數碼卡片機,用那個相機,他偶然、漫不經心地拍了第一張照片,夏天院子裡一隻的蒼蠅。他被那個畫面震撼了。
微距鏡頭之下,蒼蠅腿上的細絨毛和膜質翅膀的紋路在鏡頭裡分毫畢現地展示。他像是看到一個全然陌生的物種,外星飛來的小生物。隔着鏡頭,唐志遠觀察着蒼蠅搓着腿給自己梳理,“它拍拍小手,把灰塵打掉,太可愛了。”
一開始,這件事情顯得很容易。昆蟲在城市中随處可見,種類是否尋常不重要,反正鏡頭之下,它們全都不屬于地球。被一種極其新奇的感受驅動,唐志遠每天拿着相機到處拍,撥開草叢,翻開石頭,僅僅是能接近昆蟲,拍到清晰的照片,就能讓他感到滿意。
與拍攝其他東西不同,拍昆蟲需要更低平的視角,為了平視甚至仰視昆蟲,他需要蹲着甚至長時間趴着。
城裡能輕易找到的蟲子拍遍了,唐志遠就開始朝野外尋覓,昆蟲蹤迹模糊,這種尋覓很大程度和運氣相關。有一次,他趴在沒有任何遮擋的河灘,等了将近一個小時,陽光暴曬,石頭滾燙,相機因為高溫已經開始閃爍紅燈。他忍耐着,一動不動地等候,直到汗水濡濕了後背,鏡頭裡終于出現相對而立的兩對豆娘,那是他苦苦尋覓的拍攝目标,它們似乎在那個地方出現過。
圖 | 唐志遠為這張照片取名為《生命的禮贊》
這時兩對豆娘正在水面上産卵,雌蟲彎曲腹部,形成“豆娘點水”,雄蟲立在雌性豆娘之上。兩對豆娘體态優美對稱,翅膀纖細美麗,水面清澈,倒影清晰斑斓。
拍完後,唐志遠起身,身下的草已經被壓出人形草窩。在他身下乘涼的蜘蛛和大螞蟻紛紛爬了出來。他不害怕那些東西,它們在他的鏡頭之下早已一覽無餘。
“給朋友看這張,覺得運氣真好,遇到好難好難,其實不是的,看得多了,總會遇到,就這麼簡單。”他說,這張照片是唐志遠最喜歡的照片之一。
漸漸地,他開始去講究一些拍攝技法,進入了一個練習階段。更精妙地用光和構圖,但一些特别刻意的要求勢必會對“昆蟲模特”造成幹擾。想了想,他又改變策略,一種昆蟲即使拍過幾百次,看到還是要拍,拍它的卵、幼蟲、成蟲,拍它的一生。和四處尋覓相比,這件事情有點重複和枯燥,但是“繞不過去”,如果把它當成一份工作,那它一定不可能太容易。
另一位攝影師初雯雯,從小就在阿勒泰與動物一起長大。她的父親是動物保護學家,初雯雯2歲就被抱着去野外;7歲就背着自己的小行囊翻山越嶺;十多歲,她随着隊伍去救災,扛着被凍死的野生動物,在雪地裡第一次感受失去的心碎。她覺得自己生來就是做這個工作的,一種注定的緣分。
7歲那年,爸爸送給初雯雯第一台相機,帶着她拍下了第一張野生動物的照片。從此,這台相機裡出現最多的動物,是河狸。童年的初雯雯羨慕河狸,“爸爸沒有時間陪我,卻總是陪着河狸。”
河狸是天生的“建築師”,它們修水壩、建“冰箱”囤糧食。在寒冷的冬季,它們用嘴和小爪子拖着樹枝在河裡來回穿行,下潛到河底把樹枝插進河床,井然有序地建構食物堆。在初雯雯眼裡,河狸溫和聰慧,有時卻很調皮,膽小的它們喜歡安靜的環境,一遇驚吓和危險立即跳入水中,“它們用尾巴使勁兒地拍打水面。小時候它們總愛這麼吓我。”初雯雯笑着說。
它們處境瀕危。在河狸生長的新疆烏倫古河流域,河谷林灌木柳這些年幾乎消耗殆盡,栖息在此處的162個河狸家族,預估種群數量隻有500隻。在生物學上,這是物種滅絕的前兆。
長大後的初雯雯成了一名攝影師,鏡頭下最多的動物是河狸。她也自然而然開始保護自己的童年朋友。比如,籌集資金買“外面的草”運到當地,分給牧民家庭,盡量不讓家畜去河狸活動的區域吃草,讓這些可憐的小動物更加清淨安全。
一種溫情
在拍攝曆程中,攝影師們常常看到屬于自然的傷痕,感受與動物們共通的痛苦。
前年秋天,唐志遠采集了黑脈蛱蝶的幼蟲,放在院子裡觀摩。起先,它像多數蝴蝶幼蟲那樣趴在樹葉正面的絲墊上吃了睡、睡了吃。深秋來臨後,大多數昆蟲已經消失不見,北風吹起,樹葉幾乎掉光了,幼蟲緊緊依存着看上去馬上就要飄零的落葉。它那麼弱小,身長也就2厘米,努力在葉柄和枝條間編制了絲線,保住了自己的“家”。
可是天氣不得不更加寒冷,小幼蟲漸漸變成了枯葉一般的灰褐色。它鑽入落葉堆,爬到了最下面一層落葉的背面,貼近地面的位置可以給它提供足夠的濕度來過冬,它會在這個“窩棚”裡睡5個多月。
春天到了,唐志遠在樹上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它們。他心裡知道,這些幼蟲很可能是凍死了。但有一天,他又來到樹下觀察,看到兩隻小家夥爬到了樸樹上,身體蛻變成綠色,分叉的棕色小犄角蛻出了粉色和天藍色。
這種粉綠色或許就是春天和生命奇迹的顔色。唐志遠說,“我的春天就是看到黑脈蛱蝶。隻有看到它們,才是春天來了。”
在北京胡同自己的院子裡,唐志遠為蝴蝶們種植了不同的寄主植物。種下花椒樹,花椒鳳蝶就會來産卵,葡萄可以引來兩個種類的葡萄天蛾,榆樹上有四種蝴蝶,樸樹上能養六種蝴蝶。他的家裡植物有上百盆,昆蟲有兩百多條。這個小院兒,是他為幾十種蝴蝶在城市建造的小小落腳點。
圖 | 4月的墨脫,蜜蜂在花間采蜜
在初雯雯工作生活的烏倫古河流域。滿足河狸居住地的河岸基本已被占滿,每年,都有成年的河狸被“家長”趕出家門。河狸的領地意識很強,一旦誤闖入其它河狸家族的領地,就會被“群毆”。另一些河狸離開河流後,被迫在不适合的地方築巢。初雯雯曾經救助的“小面”就是其中一員。
小面在一條農用渠裡安了家。春夏,農用渠裡流水涓涓。可随着冬天的來到,農用渠内水流枯竭,水位太低,導緻小面無法在水下儲存過冬的食物,更大的問題是,空蕩蕩的農用渠讓小面的洞口在天敵眼中暴露無遺。
一個寒冷的冬天,初雯雯在農用渠旁發現了瀕死的小面。因為饑餓,也沒有水為其保溫,小面極度瘦弱,趾頭、尾巴乃至全身都是凍傷,它不可能自己在野外生存了。初雯雯抱回小面,治好了它的傷。把它托付給當地住戶,一名退伍的傘兵老班長塔力哈提照管。
那以後的三個冬天,老班長每天拉着小推車,在雪地裡步行八公裡,給小面送去新鮮的胡蘿蔔和砍好的樹枝。他把樹枝砍成一段一段,拉起圍欄放進去之後再把圍欄封好,這樣就既能保證河狸能吃到,也能保證其他動物不會傷害河狸。
小面的身體恢複得很好,尾巴上的凍傷也沒有了。第一年,小面還是單身狸;第二年,它帶着另一隻雌性河狸回來了;第三年,也就是2021年,小面有了兩個可愛的孩子。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那是一個不想回憶的晚上,初雯雯接到老班長的視頻。在視頻中,老班長坐在樹下的雪地裡,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告訴初雯雯,“小面的兩個孩子,有一隻被當地的流浪狗咬死了。”
白雪在月光下反射出熒熒亮光,老班長抱着小河狸,想要喚醒般搖晃着它的小爪子。斷斷續續地講:“我,這幾天就看到狗在跟前跑的呢。前幾天還把鄰居家的羊屁股咬掉了(新疆的大尾羊尾巴有油脂),今天我過來的時候,就這樣了。”
手機屏幕裡,老班長脫下衣服,把河狸寶寶包裹好抱起來,對她說,“我帶它回家。”初雯雯終于忍不住泣不成聲。老班長握拳錘自己的胸口,用不太流利的漢語帶着哭腔說:“我嘛,這兒疼的很!養了三年,(被)狗打死了。”那個時候,初雯雯才感覺巨大的悲痛傳達到了大腦,随之而來的,還有深深的愧疚。
旅途沒有終點
這次沒找到藏葉䗛,唐志遠有點遺憾。但提起墨脫這一路的神奇景色,他還是掩不住興奮。這一路,他自駕而行。汽車在雪山間行駛,狹長的冰舌在陽光下泛着幽蘭光澤,向遠望去,他看到獨屬于高原的風景:冰川從皚皚白雪蜿蜒而下。
他一路走一路拍。那隻OPPO手機有時瞄準遼闊雲天,有時也隻是被一棵樹剛巧迷住了。唐志遠興奮地說着那棵樹,它孤零零站在峽谷,一直在朦朦胧胧翻滾的雲霧裡,一會兒突然變得很清晰,就被雲霧完全遮住了,他極力形容那種說不出來的飄逸。
最後,他們停在墨脫的一個小村莊,村民們在院外種了很多花,蜜蜂在其中穿行采蜜,唐志遠拿起手機用微距拍蜜蜂采蜜的畫面時,突然注意到藏在花朵最深處花瓣裡的鰓金龜。鰓金龜觸角像鰓片一樣,受到驚吓後打開,一片一片張開閃動着。唐志遠的心情也被點亮,“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鰓金龜”,幾天的陰郁一掃而光。藏葉䗛不肯搭理他,但不速之客這樣找上門來,也還好。
拍鰓金龜子的時候,一個藏民爺爺和一個小男孩湊過來看,特别吃驚,這麼小的東西都能拍出來,明明根本看不見啊。唐志遠就開心地炫耀他的OPPO手機。但他又覺得,手機裡能存留的色彩終究有限,那些藏民活在這樣的天地間,生活就是風景,生命就是最濃烈的色彩。
這麼多年,唐志遠的時間在昆蟲的觸角上延展,他習慣以昆蟲的時間流測量人生,以天來計算,一個季度可能是一隻昆蟲的一生,因為微縮而必須精彩,因為一個叫做精彩的願望,他一直走在路上。
在阿勒泰,初雯雯被稱為“野生動物殘聯主席”,她救過許多“大自然的孤兒”,被車撞到股骨骨折的猞猁,被人投喂出病的狐狸,餓暈倒在路邊的毛腳鵟,還有缺了半隻腳蹼的火烈鳥。初雯雯說,“救它們回來最大的希望還是讓它們終将回歸自然。”
圖 | 初雯雯救助的小狐狸
今年4月,初雯雯發起了“河狸方舟”項目,她籌劃着為河狸寶寶建造救助中心,給像“小面”這樣困在渠裡的河狸家族一個過冬的容身之地,或者說,給它們第二次活下去的希望,但現實的艱澀也常常讓她猶疑,深夜,這個女孩會在社交平台問網友,“我們會為中國,會為新疆留下這個物種。我們會為它們建立起救助中心的,對吧。”她聽到鼓勵和安慰的話,繼續走下去。
- END -
撰文 | 楊柳
編輯 | 林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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