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440年夏,一天,墨翟正在魯國講學。
突然有弟子來報,說公輸盤正在為楚國打造最先進的攻城器械——雲梯,準備攻打宋國。
墨翟一聽,非常着急。
對于強大的楚國而言,宋國實在是過于弱小,根本毫無反抗之力。
墨翟立刻收拾行裝,帶上幹糧,日夜兼程奔赴楚國,勸說公輸盤,止楚攻宋。
與此同時,墨翟又吩咐大弟子禽滑釐,率領300同門去宋國協助守城。
經過10個晝夜,不眠不休地趕路之後,衣衫褴褛的墨翟終于順利見到了公輸盤。
公輸盤就問他:“你這麼大老遠地趕來見我,有什麼事嗎?”
沒想到墨翟語出驚人,他居然要借刀殺人。
這樣的要求很是過分,公輸盤斷然否決:“我是講道義的,決不平白無故殺人!”
墨翟一聽,對公輸盤十分欽佩,認認真真地向他鞠躬緻敬。
然後,他才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意圖:
吾從北方聞子為梯,将以攻宋。宋何罪之有?荊國有餘于地,而不足于民。殺所不足而争所有餘,不可謂智;宋無罪而攻之,不可謂仁;知而不争,不可謂忠;争而不得,不可謂強。義不殺少而殺衆,不可謂知類。——《墨子·公輸》
這一番話有理有據,公輸盤心服口服。
在墨翟的一再要求下,公輸盤終于答應墨翟,帶他去見楚王。
在楚王面前,墨翟先是講了一個聽起來很荒謬的小故事:
有個人丢掉自己華美的車子,卻去搶鄰居的破車;脫掉自己錦緞做的衣服,反而去搶鄰居的破麻衣;放着家裡的美味佳肴不吃,偏偏搶鄰居的糟糠吃。
這是什麼樣的人呢?
楚王想:他一定是有偷竊病吧?
墨翟說:楚國土地遼闊,物産豐富,而宋國面積狹小,且土地貧瘠。楚國攻打宋國,這不就好像那個丢掉自己華美的車子和錦緞做的衣服,還有美味佳肴,偏偏去搶奪鄰居家的破車,破衣服,和糟糠的家夥一樣嗎?
這時候,楚王臉上一紅:對呀!但是公輸盤已經費盡心力為我打造了雲梯,我不能辜負他,一定要打一下宋國才行。
墨翟笑了,當場解下腰帶,把它當做城牆,又拿了一堆竹篾片當守城器械,與公輸盤當衆展開攻守演練。(這大概是兵棋推演最早的雛形吧?)
公輸盤進攻,墨翟防守。
結果9輪下來,公輸盤把自己的攻城方案全都試了一遍,沒有一次能赢,而墨翟遊刃有餘。
公輸盤雖然承認自己輸了,但還是有些不服氣:“我知道怎麼對付你了,可是我不說。”
墨翟也模仿他的口氣說:“我也知道你要怎麼對付我,可是我也不說。”
楚王給整懵了,問:“這是怎麼回事?”
墨翟說:“公輸盤的意思應該是,隻要把我殺了,攻打宋國就暢通無阻了!可是,我來之前,早就吩咐300弟子帶着守城器械去了宋國,就算殺了我,楚國一樣無法攻下宋國的城池。”
(墨翟可不是若幹年後的常大隊長,把全部止戰的希望寄托于口舌)
墨翟的才智、态度,和一往無前的信念,澆滅了楚王心中的戰火,終于放棄了攻打宋國的計劃。
墨翟回去的途中經過宋國,突然天降大雨,他想去避雨,卻被趕了出去。
當時沒有人知道,這個衣衫褴褛,被淋成落湯雞的人,剛剛為他們消除了一場滅頂之災。
這就是以天下為己任,不計個人得失,為正義,為蒼生赴湯蹈火的墨家精神。
或許很多人不解,墨翟為什麼要蹚這趟渾水?
他雖然是宋國貴族後裔,但出生時已經是一介平民。而且當時的人們對于故國并沒有很強的概念,否則也不會出現秦孝公一封招賢令,引得天下賢士歸心的盛況。
更何況,楚國準備攻打宋國時墨翟身在魯國,宋國沒有向他求救,也沒有别人要求他出手。
其實答案很簡單,墨家學派最著名的主張是什麼?
兼愛,非攻!
墨翟是墨家的創始人,他反對一切的不義之戰。
但墨子深知,光靠講道理,是不可能讓所有的大國君主放棄戰争的,因此他主張“深謀備禦”,以積極防禦制止各種倚強淩弱的不義之戰。
在《墨子》中,關于防守的内容就有《備城門》在内的11篇之多,這些文章構建了一個完整的防禦理論體系,其核心是圍繞城池防守的8個字:“非攻止戰、以弱勝強”。
十幾年前有一部電影叫《墨攻》,講述的就是一個類似的墨家弟子幫助弱國抵抗大國進攻的故事,雖然電影是虛構的。
除了堅決反對“攻無罪”,墨翟還反對儒家。
自立門戶之後,墨翟在各地講學,以激烈的言辭抨擊儒家和各諸侯國的暴政。
墨翟本來出自儒家,為什麼卻成了反儒先鋒,如此激烈地抨擊儒家學說呢?是什麼讓墨翟脫離儒家的?
儒家宣揚仁愛,“有教無類”“因材施教”等讓天下人受益良多。
但随着學習的深入,墨翟發現了儒家的很多弊端,比如有些觀念華而不實,尤其是一些繁文缛節,克己複禮等,非常不利于社會的發展。(墨子的這種觀點與晏子比較一緻)
或許是墨翟本身是平民,他的思想更接近底層百姓一些。
孔子是尊君權的,而墨翟認為應該對所有的人都施以平等的愛,主張“官無常貴,而民無終賤”,就是說要給百姓跻身上層社會的上升通道,不合格的官員要淘汰。
大批的手工業者和下層士人開始追随墨翟,逐步形成了龐大的墨家學派,成為儒家的主要反對派。
在百家争鳴的先秦時代,法家出現之前,墨家一度曾與儒家并列,被稱為“顯學”,影響非常廣泛。
但很奇怪的是,西漢司馬遷修史的時候,給諸子列傳,唯獨漏掉了墨家學派的創始人,墨子在《史記》中的介紹隻有短短的24個字:
蓋墨翟,宋之大夫,善守禦,為節用。或曰并孔子時,或曰在其後。
什麼原因呢?
按照現在的觀點,墨子偏理工科,而其他諸子大多都是典型的文史哲。
于是,有人開玩笑說:這是理工與文史的千年之仇!
也有人說,因為墨子出于儒家,卻另立門戶成了反儒先鋒,是儒家的叛徒,而司馬遷正是一個儒生,所以……
但玩笑畢竟隻是玩笑,司馬遷雖然是儒生,也有人認為他崇尚的是道家,但這都與《史記》不給墨子單獨列傳無關,司馬遷還不至于那麼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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