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六年(1082)四月,蘇轼作此詞,此時是他谪居黃州的第三個年頭。
蘇轼《臨江仙》夜歸臨臯
夜飲東坡醉複醒,歸來仿佛三更。
家僮鼻息已雷鳴。
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
夜闌風靜縠紋平。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簡注:臨臯,亭名,在黃州南門外江邊。蘇轼曾寓居于此。元豐五年春建成新居東坡雪堂後,仍常來此間。此詞即是夜飲雪堂而歸臨臯之作。東坡,原為黃州東南的數十畝荒地,作者1081年三四月在此開荒耕種,取名東坡,因以自号。此身非我有,身不由己,語出《莊子》。營營,紛擾勞神。語出《莊子》。
詞意散繹:
夜飲東坡醉了又醒,回來時仿佛是三更。
家僮睡熟鼾聲如雷。怎麼敲門都不開,
隻有倚杖傾聽江濤聲。
長恨自家身不由己,一天到晚紛擾煩神。
夜深風靜江水波平。駕隻小船從此歸去,
飄流江海度此餘生。
簡析:上片寫夜歸。夜飲醉歸,敲門不應,踱至江邊,拄杖而立,望茫茫江水,聽滔滔江聲,頓生感慨。寫景簡練而富于表現力,已為下片抒情造足了氣氛。
下片“長恨”句,語出《莊子知北遊》,此處并非闡理,而是在表達真實處境。作者此時以“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的罪人身份谪居此地,處于監管之下,真的是“身非吾有”;回顧半生,或陷入政治漩渦,或過着遊宦生活,常常身不由己,事與願違。兩年寫的《遷君臨臯亭》中有詩句:“我生天地間,一蟻寄大磨。區區欲右行,不救風輪左。”這不就是“此身非我有”麼!
“何時”句仍出《莊子》,意謂何時才能遠離宦海沉浮,免除明争暗鬥,不讓功名利祿纏身,何時才能不再苦心勞神!面對着夜闌風靜,波瀾不興的江面,他不由得呐喊: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南北宋之交的葉夢得《避暑錄話》卷上載,東坡作此詞的第二天,“喧傳子瞻夜作此詞,挂冠服江邊,拏舟長嘯去矣。郡守徐君猷聞之,驚且懼,以為州失罪人,急命駕往谒,則子瞻鼻鼾如雷,猶未興也”。
這就是真正的蘇東坡!雖然至死都不得實現他挂冠退隐的願望,但他的身心,他的精神,卻始終都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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