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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财經股市荟,作者|王紅霞,編輯|陳紀英
要不要入局TikTok,對有此念頭的人來說,這恐怕不是一個選擇題,應該翻譯成“現在入局TikTok,有好方法嗎?”
這是一種典型的TikTok焦慮——對TikTok紅利“心知肚明”,卻又不得其法。
一周前,據科創闆日報消息,TikTok全球日活躍用戶數已突破10億,放眼全球,日活超10億的App也隻有Facebook、WhatsApp、Instagram和YouTube。
這無疑給了TikTok創業者們一支“強心劑”。
今年以來,TikTok動作頻出:4月陸續推出泰國、越南、馬來西亞和菲律賓Shop;6月開通新加坡電商業務;10月被英國《金融時報》報道,将與美國直播帶貨平台TalkShopLive合作;另據晚點LatePost,TikTok電商團隊定下了5年内實現4700億美元GMV的目标。
這一系列操作大有開疆拓土之勢,但從商業化角度看,在很大程度上,TikTok還是一片待開墾的“處女地”。
以東南亞市場為例,TikTok認證服務商躍洋小鲸創始合夥人TOM分享,東南亞還沒出現一個像國内抖音“小楊哥”、“羅永浩”這樣的頭部帶貨主播。
“一個有兩三百萬粉絲的達人直播間流量高達幾萬甚至十幾萬,但其帶貨能力偏弱。比如,同一款紙品品牌,達人一場隻帶來幾千元GMV,而團隊自有主播能達幾萬元,轉化差了10倍左右”。
TOM認為,核心原因是海外達人的運營機制尚不健全,他們不清楚怎麼塑造人設、調動氣氛、提高轉化。
可見,TikTok電商市場還要經曆一段培育期。
在當前曆史階段下,前往TikTok的淘金人面臨的境況,無一例外是艱難求索。
《财經故事荟》和四位TikTok創業者聊了聊,透過他們遇到的挑戰和心得,或許能以小見大,窺見整個TikTok的内部世界。
試錯、轉型是必修課
很少有人能一下子找準入局TikTok的正确姿勢,更多是試錯。
海外市場的複雜性和TikTok電商生态的不成熟等因素,決定了并沒有一條明晰路徑能指導創業者,就連官方也在探索中。
從去年2月、4月相繼推出印尼Shop、英國Shop,到今年TikTok将電商業務重點轉向東南亞,能看出這條路并不好走。
試錯、轉型,或許是TikTok創業者的必修課。
去年8月開始,Newme創始人顧俊及團隊便經曆了長達小半年的轉型摸索,這也是公司自2020年11月成立以來的“至暗時刻”。
彼時,顧俊決定邁入直播帶貨。此前,Newme核心策略是基于短視頻廣告投放帶貨,主打歐美市場,其月GMV可達百萬美元。
但顧俊發現,短視頻帶貨能力非常依賴爆單,很難規模化複制,且内容需要不斷推陳出新,沒有方法論作參考。“爆單是個概率問題,即便創作人力上了規模,也沒法打敗概率。”
而直播相對平穩、可控。
TOM對此也有同感,“TikTok推流機制是開播5分鐘,先給一波推流,轉化好再推流半小時到一小時不等,下一場直播也會根據之前的轉化平穩推流,比如多個三五百左右。”
這樣的好處是,團隊能在直播玩法上摸索出方法論。而且,用戶也能沉澱下來。
此外,直播的利潤率更高。
顧俊估算,“短視頻廣告成本占營收比可能高達50%,而直播的流量基本免費,其餘成本可能在30%左右,折合來算,相當于流量成本的利潤率提高了20%左右。”
其實,TikTok電商的大方向也是鼓勵直播帶貨。
今年以來,TikTok持續針對英國、東南亞市場推出好幾波直播激勵,比如傭金減免、郵費減免、手續費減免、天天開播贈滿減券等措施。
另有《TikTok生态發展與全球短視頻生态布局報告》顯示,自2021年4月印尼shop開通到今年6月間,TikTok全球直播帶貨場次持續增長,其中,6月達人直播帶貨場次的日均增長率大概在10%左右。
直播帶貨是大勢所趨,但落地并不容易。
首當其沖的是品類要調整,之前短視頻模式下,Newme主做家居,但“直播家居完全賣不動”。
團隊隻能不斷測品,期間GMV受到不少影響。影響最大時,月GMV大概隻有峰值的30%,直到今年三月份,Newme直播才算進入正軌。
顧俊在測試中發現,有兩種直播模式在美國受歡迎:一是快速試穿、試戴和自選超市類,比如美甲、服裝、假發、毛絨等品類,用大量用戶選擇商品時産生的互動數據拉動場觀;二是各類盲盒,比如卡牌、水晶、美妝等,擊中的是用戶獵奇心理。
這兩種模式指向的都是拉動高場觀,“因為在美國電商半閉環狀态下,直播訂單轉化數據無法被跟蹤,所以沒法根據轉化二次推流”。
Newme每天有5~6場3小時以上的直播,單場GMV最高達一萬美元左右,賣得比較好的是美妝、3C、文具等品類。
目前,Newme短視頻和直播的GMV貢獻比例大概是1:1,但顧俊預期,未來直播占比會更高,“直播就像開了一家店,經營時間越長,産出就越多。”
今年7月,TikTok服務商躍洋小鲸也面臨轉型決定:從英國轉向東南亞,原因是“英國做得很吃力”。
團隊今年4月剛成立時,主做美妝、3C,這源于其核心成員來自阿裡,在美妝、3C等品類有很強的供應鍊優勢。
但英國做起來很不順,原因有很多。
一方面,物流時效太長,要半個月以上,導緻拒收率高,差評也多,“店鋪要上4分都很難”,TOM有過切膚之痛。
而且運費成本很高,一個包裹運費将近50元,“一個訂單可能都賺不到這麼多,利潤都被運費吃掉了,虧錢是肯定的”。
TOM反思這是當時犯的一個認知錯誤,“因為國内根本不用考慮物流問題,一個包裹運費成本兩三元足夠了。”
另一方面,直播團隊在成都,時差問題導緻一般要在淩晨兩點左右開播,一直到早上八九點,團隊吃不消,基本每個主播做了半個月左右,就受不了了;
今年7月決定轉向東南亞時,TOM經曆了大半個月的焦慮期,每天隻睡兩三個小時,不斷複盤各類問題:大牌美妝在東南亞不成立,得選更便宜的日用品,但具體是什麼?去哪裡找?要不要設本地倉?......
等有了眉目,到落地階段時,又碰上8月底的成都疫情,團隊居家隔離,無法開展工作。
所幸,“硬熬過來了”,入局東南亞後,TOM覺得順暢多了。
“由于文化的貼近性,東南亞對中國人的表達方式接受程度很高,直播間人數也更高,有幾百甚至上千人在線,而英國隻有幾十個人。”
目前,躍洋小鲸的重點在菲律賓,同時,也在培育印尼、泰國。
其不僅服務于中國出海商家,還服務于本土商家,TOM認為,中國還是本土不重要,優質供應鍊才是關鍵。
比如,躍洋小鲸拿到了印尼某知名漱口水品牌的國家代理,還與菲律賓某紙品品牌合作,打造出一個直播樣闆,幾乎每天一個專場直播,一場GMV達二十萬左右比索,折合人民币兩三萬,做到了當地紙品領域的頭部。
TOM預計,今年GMV總量能達四五百萬元,“不算多,但足夠活下來了。”
逃不開的本土化難題
TikTok創業者基本有一個共識:本土化很關鍵。
由于不同國家的文化差異和購物習慣不同,TikTok的運營策略也要“定制化”。
在TOM的觀察裡,目前海外用戶對短視頻的訴求與國内高畫質、精緻豐富的要求不同,其審美像是早期的抖音,簡單直接、搞笑生活化的内容更受歡迎。
“東南亞分享原生态日常搞笑的達人粉絲有上千萬,那些精細化的反而做不起來。”
不過,TOM認為這可能是階段問題,後續海外用戶的審美也可能如抖音的叠代一樣,要求更高。
而在直播方面,不同國家适合的模式也有差異。
顧俊發現,不同于歐美開盲盒、快速試穿等直播玩法,東南亞更适合平播,即一一過款,介紹産品賣點,沒那麼多“套路”,更多是贈品、滿減等傳統銷售玩法。
此外,主播是否是當地人,對直播效果也有很大影響。
一方面是信任感,非本土主播的直播進入率可能偏低。
今年一季度,跨境無疆的創始人Kane在英國直播時觀察到,中國主播開播時,隻有十幾個人在線,外國主播則有幾十個人。
他認為,歐美用戶對中國人本來就有信任危機,這源自以往部分跨境電商賣家發生過的貨不對版、發空包、刷單等違規操作。
近兩年來,亞馬遜、PayPal的多輪封号潮針對的就是這些行為,甚至“誤殺”了一些合規經營賣家。
本土主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另一方面,本土主播的原生感更強。
很多TikTok創業團隊招募的主播不乏會英語或小語種的中國人,但在思維和表達方式上仍有隔閡。
“比如,在賣點塑造上,中國人會講包含某某成分,但海外用戶可能更想聽到使用産品後的感覺”,TOM切身體驗道。
另外,選品也有差異性。
根據多位TikTok創業者的總結,一般來說,歐美用戶對美妝接受程度更高,東南亞對3C、日用百貨等品類更認可。
TOM認為,這可能和消費力有關,歐美消費能力更強,需求偏個性化,而東南亞多為剛性需求。
而在大品類之下,具體的産品喜好也有講究。
比如,TikTok英國市場的一款爆品是大容量水杯,這可能和英國人喜歡戶外運動有關;
比如,國内相對更喜歡精緻、單體化的彩妝産品,但歐美更喜歡幾十種顔色搭配的大眼影盤。
針對東南亞市場,TOM有一個有趣的選品心得,他會參考國内電商早期的爆款産品,而不是今天國内的市場喜好。
為更好的适應本土化需求,躍洋小鲸在菲律賓設了當地直播小團隊,并考慮明年将整個國内直播團隊都遷到東南亞。
在TOM看來,國内團隊偏重于方法論輸出,本土化團隊負責結合當地的文化習慣進行落地,這樣的組合是個比較理想的結構。
TOM測算過,東南亞人力成本相對低,在菲律賓,員工底薪不到3000元,再加提成,平均算下來是國内的一半,營收足以覆蓋團隊成本。
而且,本地播還能避免國内開播遇到的網絡異常波動問題,“有時網絡不好,直播間流量會從1000多人莫名掉到幾十個人”,TOM有親身經曆。
同樣選擇落地本土化的還有顧俊。
今年3月,顧俊堅定的選擇建立紐約和洛杉矶辦公室,以支持更原生感的本地内容,同時,還在美國設立了前置倉,預先備貨,以縮減物流時長,為海外用戶提供更好的物流體驗。
不過,本土化也會帶來衍生問題。比如,疫情之下,去海外出差機票成本高,回國後又要隔離10天左右。
還好影響不大,網絡能解決很多工作上的溝通問題,基本不耽誤事,顧俊和TOM均這樣表示。
分化的變現路:有人微盈利,有人半放棄
TikTok創業者衆,盯上的皆是TikTok 10億日活背後的誘人蛋糕。
但能吃到多少,得看各自的本事了。
像Newme、躍洋小鲸這樣找到切入點,并在變現上初見成效,實屬“幸運兒”。
繼去年轉型直播後,今年8月,Newme決定向東南亞擴張,至今已摸索出适合東南亞市場的穩健打法:品類以3C、家居為主,走達人合作帶貨和短視頻投流路線。
目前,Newme月GMV達百萬美元,其中東南亞貢獻約一半。
不過,Newme的目标是品牌化,在顧俊看來,東南亞更像是出貨渠道,尚未到品牌階段,其核心戰場還在歐美。
躍洋小鲸自7月轉向東南亞市場後,經營狀況從虧損轉向微利,“基本把東南亞市場理解透了”。
未來三年,躍洋小鲸将繼續深耕東南亞。
自今年1月東盟RCEP貿易協議落地後,東南亞和中國經貿關系愈加緊密,且東南亞電商經濟增勢較為強勁。
根據淡馬錫、貝恩和谷歌聯合發布的報告估計,2021-2025年東南亞電商GMV複合年增長率為25.9%,2025年GMV将達2340億美元。
找對市場後,TOM預估,明年躍洋小鲸的GMV做到三五千萬元,問題不大。
但在同一個生态中,有一些人還在變現路上艱難求索。
某MCN機構創始人蘇青從今年3月開始All in TikTok,從英美切入,主做美妝、首飾等時尚品類,同步探索賬号孵化、直播帶貨、達人合作等模式。
和大多數玩家的英國遭遇一樣,一場直播在線人數最高隻有七八百人,一天GMV有1000英鎊就很好了。“體量很小,利潤沒法Cover團隊費用,慢慢的,主播和運營都覺得沒意思了。”
兩個月前,直播間流量更是掉到了個位數,官方建議轉做東南亞。
但蘇青發現,東南亞直播客單價很低,産品同質化也很嚴重,很多都是十幾、二十幾的“義烏貨”,這不符合她的價值定位。
摸索了半年多,蘇青暗下判斷,現在還沒到品牌入局直播的好時機,“等平台能培育出一個T品牌時,或許機會更好”。
但蘇青并沒有放棄TikTok,隻是放棄了直播,目前團隊在專注做短視頻賬号孵化,随時等風來。
不過,做出好内容并不容易,同顧俊一樣,蘇青也覺得做短視頻沒有清晰的方法論,隻能籠統概括為“網感很重要”。
而且,孵化賬号需要真金白銀的投入,一個賬号大概10~20萬元預算,三個月沒有增長就取消。
至今,團隊已經嘗試了六七十個賬号,關掉的有二三十個。
其中,一個時尚賬号在一個月裡突破了30萬粉絲,視頻平均播放量10萬,月廣告收入大概在一萬美元,算是微利狀态。
但像這樣實現商業化的賬号隻有2個,其他三四十個賬号還在内容摸索中,變現“遙遙無期”。
國内其他MCN也是一樣,“大家對TikTok基本還處于觀望狀态。”
Kane的際遇和蘇青有些相似。
自今年2月組建團隊開始,他建立了幾十個賬号矩陣,主做英國市場的直播帶貨,一周開播6天,每天4~5場,最瘋狂的時候,他每天隻睡兩三個小時。
幾乎每個環節都試了一遍,直播、選品、做獨立站、投廣告......結果耗費了七八個月時間,換了七八個主播,投入了五六十萬元資金,仍沒有趟出一條路來。
“很刻苦,但失敗了”,所得不多,但踩坑不少。
先是遇到直播時TikTok網絡節點“歪”到其他國家,導緻流量不斷下降,後來連銷售權限也沒有了。
“開始以為是我們的直播能力缺乏導緻的,後來才發現是當初購買的節點不幹淨,觸發了直播風控,為此浪費了一個多月時間。”
接着又在選品上踩坑,之前Kane有多年亞馬遜跨境電商的經驗,他從自己擅長的鞋服品類切入,但賣不動。
他總結是因為功能性較強的鞋服品類的目标群體相對聚焦,不是大衆品類,零粉開播時,進直播間的都是“泛粉”,轉化必然差。
“TikTok隻有用戶的内容興趣标簽,缺乏購買标簽,很難給直播間精準客流。”
此外,在團隊直播銷售能力的培養上,Kane也始終沒找到方法,他覺得主播隻是在解說産品,而不是在銷售,雖然請過老師做銷售培訓,但轉變起來很難。
心力耗盡後,他決定從TikTok中“半抽身”,他在TikTok賬号主頁挂上了亞馬遜店鋪,把TikTok當成引流工具,隻留了兩三個人做賬号維護。
“或許是因為我深受亞馬遜傳統電商的影響,缺少玩TikTok的基因”。
同一個世界中,每個人看到的不一樣,選擇也不同。
顧俊、TOM将繼續在直播上“過關斬将”,蘇青選擇“蟄伏”,先做賬号培養,Kane不忍徹底放棄,選擇從TikTok半離場,究竟是什麼決定了這種生存的分化?
個人能力?運氣?時機?恐怕沒人能說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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