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咤風雲的康熙帝可能想不到，讓自己彪炳史冊的，除了開啟康乾盛世，還有自己的後宮。後人們曾驚奇地發現，在康熙帝長眠的景陵中，除了康熙的四位皇後，還葬有足足四十八位妃嫔，已經創下埋葬規格的紀錄不說，對照史料一看，這還不是他的全部後妃。

後宮團龐大之外，康熙的娶納更是别具一格。在位61年，他先後娶過四對姐妹花，如此有了姐姐還想着妹妹的癖好，又是因何而起呢？

赫舍裡氏姐妹：追随元配的幻影

孝誠仁皇後與平妃，率先開啟了康熙後宮的“姐妹”組團。

清朝初年，赫舍裡家族便在清廷波詭雲谲的朝堂和沙場上有了顯赫名姓，為大清開國辟疆、屢立戰功，曆任太祖、太宗、世祖、聖祖四朝的輔政大臣索尼，是她們的祖父，二人的父親噶布喇、叔父索額圖也都曾清史留名。

然而，兩位血脈相依的閨秀，卻走出了不同的命運圖景。

即便身處佳人如雲、繁花似錦的康熙後宮，姐姐赫舍裡氏絕對算得上一道“白月光”。

一場純粹的政治博弈促成了赫舍裡氏和康熙的婚姻。1661年，正值青春的順治帝撒手人寰，年僅八歲的皇三子玄烨被推上皇帝寶座，稚子年幼，軍政大事基本被四位輔政大臣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鳌拜牢牢把控。一心為孫子護航的孝莊一頭顧着江山社稷，一頭更得提防四位權臣，尤其是專橫跋扈、勢傾朝野的鳌拜，一場場政治博弈也由此展開。

玄烨的婚姻，就是頭一個被放上博弈場的砝碼。為了籠絡曆經三朝、德高望重的索尼，孝莊太後做了一個決定，放棄在蒙古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家族中擇後的傳統，從赫舍裡家族中尋找人選。率先選中的便是康熙的童年玩伴、索尼長子噶布喇的女兒赫舍裡。康熙四年（1665），年僅十二歲的赫舍裡氏告别閨閣，成了愛新覺羅·玄烨的第一任皇後。

影視劇中的孝誠仁皇後與少年康熙。來源/電視劇《康熙大帝》截圖

雖是寫滿政治意圖的聯姻，兩人的緣分倒沒半點受損，婚後，赫舍裡很快成了丈夫的賢内助，“宮闱式化、淑德彰聞”地打理一下，後宮變得井井有條，帝後感情甚笃。立後的第四年，叔父索額圖就在智擒鳌拜的鬥争中立下大功，原本顯赫的家族更受恩待。同年，16歲的赫舍裡為康熙生下嫡長子承祜。對未來滿心喜悅的赫舍裡沒想到，這個孩子不到四歲便離開人世。幸運也逐漸離這對伉俪遠去，1674年，一聲啼哭下，帝後的第二個孩子、後來的皇太子胤礽降臨世間，這是兩人最後的愛情結晶，艱難生産後，年僅21歲的皇後香消玉殒。

康熙第一次嘗到“倦懷懿範，痛悼彌深”的苦痛，不僅下令辍朝五日，更是突破既有禮制，堅持将皇後的梓宮停靈于自己居住的乾清宮。當時，吳三桂等人叛亂，吃緊的戰事讓康熙忙得不可開交，可為了追思亡妻，一連二十多天，他天天前往梓宮舉哀，最終親自将梓宮送到鞏華城，為亡妻冊谥“仁孝”。愛人用生命換回的孩子更成了康熙的心頭至寶，1675年，不到兩歲的胤礽被冊立為皇太子，照《聖祖實錄》的表述，康熙曾這麼解釋對這孩子的偏愛——“胤礽乃皇後所生，朕煦妪愛惜，親加訓谕，告以祖宗典型”。

影視劇中的皇太子胤礽與父親康熙帝。來源/電視劇《雍正王朝》劇照

同樣嫁給康熙的妹妹赫舍裡，故事就少得可憐了。甚至姐姐過世多年，她才在清廷後宮有了自己的姓名。就史料記載來看，妹妹赫舍裡的聘娶時間不祥，據推測，幼年時，這位噶布喇的小女兒就待年宮中。人們猜測，同樣頂着赫舍裡的家族标簽，又蒙着姐姐曾有的盛寵，這樣的小赫舍裡或許會受到姐夫不一樣的偏愛。但她在史籍中僅存的幾筆蹤迹顯示，1691年，小赫舍裡為皇帝誕下一子，不到一年幼童夭折，五年後，小赫舍裡的生命也走向終結，也是這個時候，她才在追封中擁有了封号——平。

一如對她神秘而短暫生命的勾勒。

鈕祜祿氏姐妹：告慰亡妻的擡愛

同樣羨慕孝誠仁皇後美滿婚姻的，或許還有康熙第二任皇後——鈕祜祿氏。

比起赫舍裡，她的家族并不遜色半分。鈕祜祿氏出身滿洲鑲黃旗，其父遏必隆早在皇太極時期便戰功顯赫，康熙一朝時同樣手握輔政大權，成為朝堂中不可小觑的存在。

正因此，當孝莊張羅着為康熙擇後時，鈕祜祿氏也是有力的競争人選，甚至與其同旗的鳌拜還曾費心運作，明着暗着給皇帝施壓。最終，孝莊力挽狂瀾，把鳳冠送給赫舍裡家族，但為了安撫心生不滿、“同入奏阻"的鳌拜與遏必隆，身份顯赫的鈕祜祿氏同被選入皇宮，成為康熙的妃嫔。

不同于皇後赫舍裡的幸福，鈕祜祿氏的每一步都小心謹慎。偏親爹遏必隆還看不清局勢，在康熙帝親政後沒有及時站隊，反而瞻前顧後、怯懦畏言，大失所望的康熙隻能一邊扶額一邊免去其輔政之職，以年老為借口保全了他最後的臉面。家族勢力折損後，鈕祜祿氏在後宮的處境變得更加尴尬。

不過，這位長于深閨、知書達理的女性沒有被勸退。如履薄冰的日子，一過就是十二年。她做得如何呢？看看鈕祜祿氏過世時大家的反應就知道了。

“太皇太後駕至乾清宮，欲入宮哭臨。上固辭再三，太皇太後始回宮”“皇太後臨大行皇後梓宮前舉哀。”

據載，此時太皇太後已過花甲，皇太後也近不惑，能讓兩位長輩如此，鈕祜祿氏的處世還真不是泛泛之輩。不僅對上恪守孝道，對下寬厚仁慈，自身還樂讀詩書，頗具文采，在赫舍裡皇後過世後也謹慎本分，不争不搶。正是憑着這份柔善守禮的心性，康熙十六年（1677），鈕祜祿氏熬出了頭，在“性秉溫莊，度娴禮法”的贊譽中被冊立為皇後。

然而，這并非她的生命曙光，相反，執掌鳳印僅六個月，鈕祜祿氏便病逝于坤甯宮。

孝昭仁皇後畫像。來源/故宮博物院官網

又一位賢内助離世，康熙難掩悲痛，這一次，他把思念變成了更加明顯的告慰。鈕祜祿氏妹妹的入宮便是其中的一部分。小鈕祜祿是遏必隆的另一個女兒，其嫁娶時間不詳，據推測大約是在姐姐過世的一年後。曾經赫舍裡過世，原本鈕祜祿氏離鳳位近在咫尺，可為了紀念元配，康熙愣是把立後拖了三年。許是懷着對第二位妻子的歉意，小鈕祜祿氏的晉升之路極為通暢，甚至直接越過好幾級，在康熙二十年被冊為貴妃。放在當時的後宮，妥妥的第二把交椅。

小鈕祜祿也幸也不幸。1683年，鈕祜祿氏生下皇十子胤䄉。然而，來不及看心愛的兒子長大，康熙三十三年（1694），貴妃便走到了生命終點。

關于這位承寵一時的女性，後世猜測不斷，有傳言其陷入兒子的奪嫡争鬥惹來康熙厭棄，也曾被揣度後期因性情跋扈或不滿充當情感替身而性情乖張從而失去聖心。實際上，小鈕祜祿氏過世時，胤䄉剛滿十二歲。貴妃去世後，康熙也曾主動讓内閣大學士為其加谥，“溫僖”二字也讓她成了清朝唯一獲得谥号的貴妃。

後清東陵被盜，靈柩中溫僖貴妃的壽衣再度讓世人驚歎。三件壽衣和兩件葬衣，攢金繡八團雲龍紋龍袍裡頭是暗雲紋地挖織金壽字緞窄口圓領女衣，整件衣服上足足織滿了三百個壽字，最裡面的暗花绫窄口圓領女衣更裝飾着精美的梅、蘭圖案，奢華精美，讓人忍不住慨歎這位女性生前極為富貴奢靡的宮廷生活。如此看來，對這位亡妻之妹，康熙或許說不上專情與盛寵，卻也曾給足擡愛。

溫僖貴妃壽衣。來源/李寅 《大清後宮的正面與側面》配圖

佟佳氏姐妹：鞠育子嗣的延續

失去兩位妻子後，康熙再娶的對象，成了自己的表妹。

佟佳氏，佟國維之女，其曾祖父曾為國捐軀，祖父佟圖賴官至都統，父親更是榮膺一等公。不止如此，佟佳氏家族曾多次與愛新覺羅聯姻，佟圖賴的女兒孝康皇後，正是康熙帝的生母。

既是官宦之女，又屬皇親國戚，康熙對這位表妹也是重視非常。康熙十六年，第一次妃嫔冊封中，佟佳氏就被冊為貴妃。康熙十七年，鈕祜祿氏病逝，本以為佟佳氏會順理成章成為皇後，衆人沒想到，兩位妻子的離世讓康熙心力交瘁，甚至産生了“夫克妻，子克母”的猜度，徹底放棄立後。直到十一年後，1689年，佟佳氏重病在床，加上皇太後的一番敦促，皇貴妃佟佳氏才終于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得到晉封，不到一天的時間，這位康熙第三任皇後離開人世。

雖說受到康熙恩寵，但佟佳氏子嗣艱難，唯一誕下的一女未足月便夭折。但這位柔弱的女性并沒有控訴命運的殘酷，反而将一腔柔愛轉投到皇五子胤祺身上，對其精心養育，視若己出。這份慈愛打動了康熙，表妹病重垂危時，皇帝發給禮部一道谕旨——“皇貴妃佟佳氏孝敬性成，淑儀素著，鞠育衆子，備極恩勤”。佟佳氏離世後，康熙帝肝腸寸斷，将滿心哀痛傾進了詩文——

月掩椒宮歎别離，傷懷始覺夜蟲悲。淚添雨點千行下，情割秋光百慮随。

雁斷衡陽聲已絕，魚沉滄海信難期。繁憂莫解衷腸夢，惆怅銷魂憶昔時。

交頤淚灑夕陽紅，徒把愁眉向鏡中。露冷瑤階增寂寞，煙寒碧樹恨西東。

舊詩泳盡難回首，新月升來枉照空。鸾影天涯無信息，斷弦聲在未央宮。

同樣身為皇帝的表妹，佟國維的另一位女兒，皇考皇貴妃佟佳氏受到的重視程度卻遠不如姐姐。這位表妹比康熙小了14歲，姐姐孝懿皇後去世時，虛歲已然22。溫僖貴妃過世時，已在宮闱多載的佟佳氏不僅并未等到晉位，甚至在33歲前都未能封嫔晉妃。但據考證，小佟佳氏和姐姐一樣，從小沐浴書香詩禮，性情柔順，文采也不遜色，甚至推測來推測去，研究者們把這壞因歸到了相貌上。不過能肯定的是，盡管有亡姐的情分在前，小佟佳氏仍然恩寵平平，終身未能生育。

不過，相較其他的姐妹花，小佟佳氏算是受命運眷顧。

康熙六十一年，皇四子胤禛請父皇到藩邸花園賞花。當時皇孫弘曆少年長成，活潑可愛，詩文更是“誦解融徹”康熙一見喜歡得不得了，當即決定親自培養這個小苗子。雖說打算自己上陣，但想着孫兒年幼，離不開照顧，康熙還是為其指定了兩位“保姆”——貴妃佟佳氏和妃瓜爾佳氏，共同照顧孫兒的起居。

這個活潑可愛的孩子，也成了小佟佳氏新的心靈寄托。

弘曆登位後，沒有忘記辛勤照看自己的兩位奶奶。《欽定大清會典事例》曾記載着一處“不同尋常”的陵寝。修建原因，則是乾隆的一道谕旨——“朕自幼齡，仰蒙皇祖慈愛，撫育宮中，又命太妃皇貴妃、太妃貴妃提攜看視。兩太妃仰體皇祖聖心，恩勤備極周至。朕心感念不忘，意欲為兩太妃千秋之後另建園寝，令王大臣稽查舊例。”這便是專為感佩兩位太妃而建成的“雙妃園寝”。

雙妃園寝。來源/百家講壇《清代皇陵謎案》截圖

乾隆元年，佟佳氏被晉尊位皇祖皇貴太妃，加壽琪二字。撫養弘曆，也成了小佟佳氏生命中最高光的一段。

如此看來，“鞠育”二字，倒是說盡了這對姐妹的一生。

四朵“姐妹花”：兼顧情權的遊移

類似佟佳氏姐妹的故事，也沒有結束。

郭絡羅氏姐妹，大約都在康熙十多年被選入宮闱，後分别被冊為宜妃和貴人。不過，兩人的足迹在後廷并不明顯，甚至妹妹的封号生平都鮮有記錄可循。但同頂着郭絡羅的名姓，兩位女性也構成了康熙後花園裡最後一組“姐妹花”。

這也讓人忍不住慨歎，康熙為何喜歡納娶姐妹呢？

事實上，康熙同娶姐妹的這種做法，并不是獨創。

《屍子》曰∶“堯聞舜賢，征之草茅之中，妻之以蝗，媵之以英。”

這便是中國古代盛行許久的媵妾制最早的寫照。所謂媵妾，便是姐妹同嫁，媵通常由妹妹充當，是正妻之外的副妻。在早期部落聯姻中，充當“籌碼”的姐姐一襲紅衣出嫁，妹妹也往往作為“附贈品”随行，很多情況下，這些紅線牽起的并非是男女姻緣，而是權勢的聯結。發展到清廷，女性更是成為鞏固勢力、互通有無的最好媒介，多一份關系便多一層保障，正因此，血脈姐妹甚至是姑侄同嫁一夫并非罕事，姑姑哲哲與侄女布木布泰共同進入皇太極的後宮也并未招緻任何非議。

孝莊皇太後布木布泰。來源/電視劇《孝莊秘史》劇照

權勢的鋪墊下，統治者們也會考慮情的因素。一為族情。據載，滿洲婚俗向來自由，尤其是以“父死則妻其母，兄死則妻其嫂，叔伯死則侄亦如之”為代表的收繼婚，結親從來不分長幼，更遑論血緣倫理，努爾哈赤、皇太極的後宮更存在後妃改嫁現象。從這個淵源來看，姐姐身故後妹妹入宮，全然不違世俗。

在此之上，或許還有些皇帝的私情。比如上文提到的四組“姐妹花”，姐姐的情分或多或少也左右着妹妹的宮廷浮沉和命運軌迹。隻是，除小佟佳氏在弘曆庇佑下喜得餘生喜樂外，其他“妹妹”多落得早逝收場。這或許也折射着一樁樁“組團”聯姻背後的底色——冠以家族之名的姻緣，在政治的跌宕與漩渦中，終如浮萍，悲喜難料，禍福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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