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全景視覺）

李翔/文 戴維·麥卡洛是美國最知名的曆史作家之一，曾經獲得過兩次美國國家圖書獎和兩次普利策獎。麥卡洛新書的主題，是飛機發明者萊特兄弟。

萊特兄弟是典型的美國英雄。他們出身于一個普通家庭，通過發明創造，獲得财富和名聲。他們的形象高度貼合于美國價值觀。萊特兄弟的例子證明了機會均等，人人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去獲得财富；以及，推崇發明和創新。

這本書出版之後，受到普遍好評。一方面，固然因為這是一個名作家為知名人物所寫的傳記；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在特朗普時代的美國，美國人其實也在努力重新喚醒美國精神。

這本傳記的邏輯并不複雜，也比麥卡洛過去不少著作的篇幅要短很多。在萊特兄弟發明飛機的整個過程裡，麥卡洛不斷在強調兩個方面：一點是萊特兄弟的實踐精神，和美國很多偉大的發明家一樣，萊特兄弟不是理論家，他們更推崇實踐精神；另一點，是在這個過程中，萊特兄弟遭到的冷遇和不理解。

萊特兄弟中的兩個人，哥哥叫威爾伯，弟弟叫奧維爾。他們并不是職業發明家，也沒什麼背景能顯示這倆兄弟能夠發明飛機。萊特兄弟的主業，是在家鄉小城代頓開了一個自行車店。當時自行車和汽車前後腳出現，自行車很快流行起來，所以他們能夠以開自行車店為業。汽車是當時很多發明家都在進入的領域，在代頓也出現了當地發明家制造的汽車。奧維爾對汽車很感興趣，還想過自己和哥哥也應該造一輛汽車。但是哥哥威爾伯卻不屑一顧，“他說自己無法想象，如此吵鬧而且不斷有零件出毛病的發明，怎麼可能會有未來”。

威爾伯真正想要做的，是發明飛行器。觸動他的是另一位發明家，德國滑翔機飛行者奧托·李林塔爾。李林塔爾從1869年開始滑翔，而且，也是跟弟弟一起進行的飛行實驗。這讓萊特兄弟很有共鳴。但是在1896年，李林塔爾駕駛滑翔機時，從大概15米的高度墜落。事故發生的第二天，他因為脊椎斷裂，死在醫院。

當時奧維爾正好因為傷寒症必須養病，威爾伯就把李林塔爾的事迹讀給弟弟聽。麥卡洛說，李林塔爾遇難的消息，激發了威爾伯關于飛行的興趣。他開始頻繁閱讀有關鳥類飛行的書籍。

威爾伯還曾經向華盛頓的史密森學會求助。史密森學會是一個半官方性質的博物館和科學機構，成立的目的就是增進和傳播科學知識。當時，史密森學會也在資助進行關于飛行的研究。在1899年寫給學會的信裡，威爾伯說：“我從小就一直對機械和人類飛行的問題感興趣……我要開始對這一課題進行系統性研究，以便為實際的飛行工作做好準備，我會把處理日常事務以外的時間全部投入這項工作。我希望獲得史密森學會已經就這一課題發表的論文，如果可能的話，還希望獲得已經出版的其他英文版著作的書單。”他還特地聲明，自己是一個愛好者，不是怪人。史密森學會也贈送給了兄弟倆相關的書，以及學會編撰的有關飛行術的小冊子。

正是從這時候開始，萊特兄弟一步一步走上了發明飛機之路。1899年夏天，兄弟倆開始制造他們的首架飛行器：用劈開的竹子和紙，做了一架風筝式飛機；8月，他們造出了一架雙翼滑翔機。

他們的飛行項目沒有政府或軍方的支持。按照麥卡洛的說法，從1900年到1903年标志性的試飛成功，萊特兄弟用在飛機研發上的費用差不多是1000美元。這些錢，全部都出自兄弟倆的自行車店。

雖然在同時期有很多人都在探索飛行，其中就包括電話的發明者亞曆山大·格雷厄姆·貝爾。但《紐約時報》的評價非常中肯：“一個非常重要的事實就是，在萊特兄弟取得成功之前，所有駕駛比空氣重的飛行器的嘗試，都以令人沮喪的失敗告終，但自從他們證明了這件事是可以做到之後，每個人似乎都能做到了。”

萊特兄弟的秘訣是什麼？我相信，如果曆史學家能夠穿越回去，問萊特兄弟，為什麼最先飛起來的是他們，是他們開創了航空時代。這兩個性格謙遜的男人一定會回答：練習。

麥卡洛在書裡寫道，威爾伯·萊特非常确定，對于飛行而言，最重要的是技巧，是在實踐中去調整和改進自己的發明，“威爾伯已經非常确定，在沒有知識和技能的情況下，飛行是不可能實現的，而技能隻能來自空中飛行的經曆”。

在一次演講裡，威爾伯為了解釋飛行，拿出一張紙，讓紙和地闆平行，然後放手。大家看到，這張紙不是平穩落下。由于空氣流動的原因，紙張在空中翻來翻去，到處亂飛，最後才落到地面上。威爾伯打了一個當時人們非常熟悉的比方，“這就像是一匹未經馴服的馬”。接下來一段話非常能夠表明萊特兄弟的實踐精神。威爾伯·萊特說，為了飛，人類必須要學會馴服這匹馬。方法有兩種：一種方法是騎上馬，通過實際聯系，學習如何以最佳的方式完成騎馬的每個動作和技巧；另一種方法是坐在栅欄旁邊，認真觀察一會兒這匹馬，記下筆記，然後回到家，坐在書桌前，去想出克服馬跳躍和踢腿的方法。“後一種最安全。但總的來說，采用前一種方法的優秀騎手更多”，同樣，“如果一個人尋求絕對的安全，那最好是坐在栅欄上看鳥。但如果你真的想學習，那就必須登上一架飛行器，通過實際的試驗來掌握技巧”。

萊特兄弟是勤于練習者。1900年的時候，他們向美國氣象局咨詢全國各地風的情況，因為風對于飛行至關重要。美國氣象局提供了100多個氣象站的風速記錄給他們。根據這份記錄，他們選擇了北卡羅來納州外灘群島一個叫基蒂霍克（KittyHawk）的地方。這個地方，英文意思翻譯過來，就是小鷹。這個地方因為萊特兄弟的飛行實驗而名垂青史。今天，矽谷有一個飛行汽車公司還把自己的公司名字命名為基蒂霍克。

他們在基蒂霍克觀察海鷗飛翔，琢磨如何改進自己的飛行器。一個當地人後來回憶：“我們忍不住想，他們就是一對可憐的瘋子。他們在沙灘上一站就是幾個小時，隻是為了看海鷗在空中急速上升和下降。”

萊特兄弟還通過自己的實踐發現，過去那些聰明的研究者通過觀察和計算得到的數據和圖表，并不像人們以為的那麼可靠，“顯然這些受人尊敬的權威人士始終都是在猜測，是在黑暗中摸索。用一個詞來形容這些被認可的圖表，就是毫無價值”。

他們還自己動手制造了安裝在早期飛機上的發動機。萊特兄弟給7個州的汽車發動機制造商寫信，問能不能買到一台現成的發動機，但是這台發動機重量要足夠輕，因為要飛上天。而且，還得提供足夠的動力。結果，沒人能做到或者沒人願意這麼做。所以，他們隻能自己去制造發動機。

然後，就是1903年12月17日那個标志性的時刻：萊特兄弟的飛機飛行者号，在基蒂霍克試飛成功，飛機飛了大概36米，在空中停留了大概12秒。第四次飛行時，飛行時間達到了59秒。這就是人類最初的飛行嘗試，時間非常短。後來有人問奧維爾·萊特：“你當時害怕嗎？”後者回答：“害怕？根本沒時間。”

麥卡洛裡在書裡始終在強調一個有趣的現象。盡管今天回頭看，飛行是相當了不起的一個成就。但是在當時，萊特兄弟身邊的人，沒人覺得這事兒有多靠譜。

後來，萊特兄弟還在自己家鄉代頓附近找了一個試飛場地，是一個奶牛牧場，叫赫夫曼草原。赫夫曼草原的主人赫夫曼說，隻要兄弟倆在試飛前把奶牛和馬都移到栅欄外面，就不用付任何費用。雖然赫夫曼很喜歡這兄弟倆，但也對他們的飛行沒什麼信心。他對附近工作的農民說，他們是傻瓜。

兄弟倆的侄子小時候經常和兄弟倆在一起，後來回憶說，萊特兄弟創造了曆史，但是這個過程被平淡無奇的日常瑣事給掩蓋了，以至于，很多年以後，他才意識到這一點。

當地日報的主編說，他當時常常跟兄弟倆聊天，對他們态度很友好，因為，“我有點為他們感到難過。他們看起來是很善良正派的年輕人。然而他們卻把自己的生意丢在一邊，日複一日地把時間浪費在那架荒唐的飛行器上”。

非常諷刺，最先報道萊特兄弟飛行實驗的，不是什麼《科學美國人》、《紐約時報》這些大名鼎鼎的媒體，而是一份養蜂行業雜志《蜜蜂文化拾遺》。因為辦這份雜志的養蜂公司老闆非常認可萊特兄弟的才華，還專門開車去看萊特兄弟的試飛。

當然，後面事情的進展就很順利了。它變成了我們慣常見到的成功故事。

轉折點是萊特兄弟應邀到法國進行當衆的飛行表演。1908年在法國勒芒，大約150個人目睹了威爾伯·萊特駕駛飛機飛行。這一下子，整個世界都沸騰了。萊特兄弟也成為全世界的名人，他們開始應邀到各地去飛行。王公貴族、總統國王、富商名流，紛紛去看他們的試飛，甚至排隊要求能跟他們一起飛。

20世紀初，的确是人類變化速度最快的時期之一。那是一個自行車、汽車和飛機紛紛出現的年代。對于飛行的探索，一旦被捅破一層窗戶紙，其他發明家就紛紛跟上。1908年8月，150人興奮地等着威爾伯·萊特駕飛機起飛。而到了一年之後，1909年的蘭斯，已經有5萬名觀衆，聚集在一起看22名飛行員駕駛22架飛機飛行了。

當然，萊特兄弟作為飛機發明者的身份已經無可撼動。盡管在當時，圍繞着飛行的各項專利，還會進行各種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