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苞:閑情戀雲水,浪迹暫家鄉
近日整理資料方才知道,大名鼎鼎的方苞同俺還是同一個出生地呐,都是金陵六合,不同的是,他死後是歸葬六合,而俺以後就不知在何方了,哈哈,玩笑話哈,俺豈敢同方大人相提并論。
我實在不知道他為何死後要葬于六合,因為,他雖然生于斯,卻并非長于斯,六歲時便離開了,後來同六合便再無交集;按說,那殘存的兒時點滴記憶,遠不足以将六合視為一個值得銘記一生的地方吧,不懂。
但六合人民好像并沒把這方老夫子當回事,我問過在那生活的親戚朋友,似乎都不知當地政府有過什麼舉動,方苞墓隻是曆史記載,在何方也不得而知,不過,他們倒是知道這個人,因為,畢竟在教科書上曾讀過他的文章。
作為清代著名的文學大家,他的文章今天的人們都不陌生,至少,他的《左忠毅公逸事》和《獄中雜記》,是被選入教材的,而且,對愛好文學的人來說,還會知道他的《遊潭柘記》等一類的小文,所以,他的知名度不僅在當時,即使是現今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
桐城派作為中國曆史上最大的散文流派,影響深遠,作為三大魁首之一,方苞可以說是聲名最響亮之人,私淑或膺服者遍及全國,他對中國文學史産生了重大影響。
方苞,字鳳九,号望溪,江南桐城人,桐城派散文創始人,與姚鼐、劉大櫆合稱“桐城三祖”。
他曾入值南書房,遷翰林院侍講學士;曆内閣學士及禮部侍郎,充《皇清文穎》副總裁,75歲時後告老還鄉,在家閉門謝客著書,82歲逝世。
從簡介看,似乎方苞的一生很是簡單,且有順風順水之感,但如果細細品味的話,其中自有不解之處,首先,作為一代文宗,他沒有出身,白丁一枚,這怎麼說都是不可思議之事。
再則,他的官當得不小了,從二品的高官,加上他的文學聲名,怎麼也應該有個帶“文”字的谥号,如什麼“文忠”“文肅”的,但他卻是啥都木有,是不是有點怪異吧。
“四十五年,會試中式,将應殿試,聞母病,歸侍”,這是《清史稿》的記述,他是參加科舉,一路過關斬将,考中進士第四名,但此時母親病重,他沒有參加殿試,回鄉盡孝去了。
方苞的大孝是出了名的,在其弟《方舟傳》中有記,其父曾誇贊道:“吾體未痛,二子已覺之。吾心未動,二子已知之。”這短短18個字的評語,妙至毫颠,其孝行何以能匹之。
不參加殿試是無緣進入進士排名的,所以,他的出身止步于貢士,實際上就是會試中式的舉人,也就是我們原來知道的一個叫作“公車上書”詞中的舉子,在那個時代,這種文憑,幾同白丁無二。
至于無谥号,那得要從他的人生經曆來說了,他在官場上其實是幾上幾下,幾沉幾浮,還差點被砍頭,這樣的人,如何能給谥号?
那是方苞一生中最慘痛的經曆,他的同鄉戴名世為當代大文人,所著《南山集》中,因引述了南明抗清英烈的事迹,被人彈劾而慘遭腰斬,受牽連者達三百餘人,這便是清朝三大文字獄之首的“南山集案”,從此掀起了康雍乾三朝的文字禁锢狂潮。
方苞也是這次被拖累的人之一,相比其他人來說,他的“罪過”似乎是最大的,因為,他給《南山集》作了序,所以,被判死刑那是理所應當的。
但是,由于他聲名卓著,文字為天下崇尚,所以,自下大獄後,在朝官員皆為其遊說,尤其是稱贊他為 “韓歐複出,北宋後無此作也。”的康熙重臣李光地,出力尤多,在他的周旋下,方苞終于保住了性命。
“南山集案”是方苞一生的分水嶺,此前的他是求學和治學并重,此後的他便是以辭臣立世,在文字領域縱橫馳騁,成袁枚所言的“一代文宗”。
他出身世代官宦之家,但到他父親之時,早已是家道中落,他父親是入贅六合吳氏,也就是民間所說的“倒插門”,但,“世官達”加上儒林學士的強大基因,使得方苞從小便出類拔萃。
方苞6歲就能背儒家經典,10歲能寫一筆漂亮文章,聲名在當時的金陵很是響亮,但他并不是以聰穎取勝,他靠的是刻苦,可能因為家境的困頓,他20歲便外出當了私塾先生,為稻糧而奔走于江淮之地。
在此期間,他一直是考考考,一直考到近四十歲時,好不容易進士榜上有名,卻因母親病重而毅然放棄蟾宮折桂之機,折返家鄉侍母,從這點來看,方苞實乃一大孝之人。
正是在這一邊應考,一邊教書謀食的時光中,他勤于筆耕,文章大著,竟達到被文學大儒們贊為“學行繼程、朱之後,文章在韓歐之間。”所以,當其遭遇《南山集》案獄決,才會有那麼多人援手營救。
我實在是不知道這一刻骨銘心的事件,對他來說是禍還是福,因為,他的大名康熙也是有所耳聞的,所以,在接到那一衆為其開脫的奏折後,康熙朱批曰:“戴名世案内方苞學問,天下莫不聞。下武英殿總管和素。”
于是,第二天他便去南書房報到,從此,他以一白身之人,開始了長達三十年的官宦生涯。
何謂南書房?這是康熙為了與翰林詞臣們研讨學問、吟詩作畫特設的機構,非才品兼優者不得入值,更讓人羨慕的是,他們還會替皇帝草拟诏書。
正因為這個機構的重要性,所以在人選上,是“非崇班貴檩、上所親信者不得入”;實際上,這是一個康熙皇帝的權力中心,直到雍正朝被後設的軍機處所替代。
包苞蒙恩入值,自是對康熙感恩戴德,敢不竭力效忠,他勤勉奉仕,嚴于律己,謹慎小心,以其才學和文字,多次受到康熙的嘉勉,文名日盛。
康熙實乃雄才大略之人,“因時立事,功德之隆,更有特出千古者”,功績于中華民族來說,怕是隻低于秦皇一人;在他的慧眼中,這方苞也是個難得的人才,所以,一個沒有學曆的方苞,在南書房也是如魚得水,官職也是一路升遷,直到告老還鄉之時。
為官期間,方苞關注民生,寫下很多利國利民的方略,尤其在富國強兵及開發邊疆上,多有薦策,而且也有不少被康熙采納實施,所以,他于國家還是很有功績的。
然而,他畢竟隻是一個辭臣,所有想法都僅限于紙筆之上,所以,要說他的政績大小,就很是有些模糊了,隻能說,他是一個有思想,有擔當的一名有為官員。
他最大的功績在于文壇,作為桐城派的創始人,他是有理論也有實踐,于那些“義法”一類,對我們這些普通愛好者來說,顯得太高深了,而我們卻能從他的作品上,品味出他文章的精美和深邃。
“奸民久于獄,與胥卒表裡,頗有奇羨。山陰李姓以殺人系獄,每歲緻數百金。康熙四十八年,以赦出。居數月,漠然無所事。其鄉人有殺人者,因代承之。蓋以律非故殺,必久系,終無死法也。”
此為其代表作《獄中雜記》的一段,這篇文章是他在獄中呆了兩年,被康熙特赦後根據親曆所寫,近兩千字的長文,人物衆多,雜而不亂,散中見整,環環緊扣,中心突出,記述了獄中的黑暗和陰森。
這姓李的在監獄中呆久了,同胥吏獄卒勾結,一月竟有數百銀兩進帳,出獄後無所事事,竟然又替人進來坐牢,繼續收受銀兩,因為他知道,所替之罪不至死,所以,安心為之。
對監獄戀戀不舍,到不得不離開時,竟為今後不能再收錢而仰天長歎,這是真是天大的怪事和諷刺,卻真實地存在于現實之中,作者寥寥幾筆,便将一幅暗無天日的封建社會監獄圖,勾勒了出來,實為散文中的名篇。
其他如《孫征君傳》《左忠毅公逸事》等,都以寫實取勝,删繁就簡,詳略得當,且語言質樸,情感真切,三言兩語便可将人物形象躍然紙上,皆為典範之作。
方苞曆康雍乾三朝,以複興古文為己任,舉桐城大纛數十年,開有清散文獨霸文壇之風,自是功勳卓著;但是,對他的文章從來都褒貶不一,褒者視為“昌黎後第一人”,貶者目為“古文赝鼎”,不過,這類學術上的争論,如我這般僅識得幾個字的升鬥小民,實在是弄不清楚的。
方苞一生,前期貧困,蹉跎輾轉,努力圖仕,跌宕驚駭,死裡逃生;後期則謹言慎行,以文彰名,平穩異常,功成名就,風光人前,他是《紅樓夢》中“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的現實版。
在大起大落間,他品味了人間冷暖,自是感觸頗深;所以,後來的他在文章中,極盡感恩之能事,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也因此招緻後人正反兩面的評價,也就是很自然之事了,畢竟,他的一生太戲劇性了。
作為一個文名如此之盛的大佬級的人物,在那個文字兇險的時代能得以善終,這本身就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後來的他,能在金陵的山光水色間,流連忘返,悠哉樂哉,也不枉他一生的勤奮努力了。
至于他逝世後,為何不葬在金陵附近,而要過江,葬于當時還不算富裕的六合,真還是個謎,因為,自六歲離開後,他從未再來過此地,也許是父母葬于此的原因,當然,這是我的猜測,
下次回六合,一定要好好尋找一番,他的墓葬到底在何處,因為我感覺,以他當時的聲名及後世的尊崇,其規模是不會太小的,至少是有人要去祭拜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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