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趕緊加快腳步,轉過山頭,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小黛的身體倒窩在樓家的門檻與南牆形成的夾角中,雙腳支愣着,頭卻靠在門檻上,後腦處正汨汨地流着鮮血,脖子下逐漸形成一汪小血潭。
門檻
剛才發出尖叫的素娥嬸卻像傻了一樣,還跪在地上,直直地盯着小黛,嘴裡不知道在咕噜着什麼。
樓紀山的姆媽也尖叫一聲“小黛!”,扒開人群就撲了上去,顧不得那些鮮血,抱起小黛拍着她的小臉,“小黛?小黛?”樓紀山的阿爹也搶過去,伸手撥開小黛的眼皮翻看着。可小黛哪裡還有動靜,就算沒流那麼多血,她的脖子也已經折了,樓紀山姆媽的手一離開,小黛的腦袋就軟啪啪地耷拉下來了。
還是樓旺二最先反應過來,推了一把樓生财,“快,快送醫院!”又轉身對着人群中吼道,“冬子,還不快回家去把我的腳踏車騎來!”冬子應聲而去,樓生财也從老婆手裡抱過小黛,和樓紀寶一起跟着冬子走了。
樓紀山的姆媽卻擡起頭,雙眼掃視着石橋村的人們,臉上像寒冰一樣,從齒縫裡迸出兩個字,“是誰?”
石橋村的人大多也像泥塑木雕一樣,不知所措,連領頭的那個壯漢也在樓紀山的姆媽尖利的眼神下瑟縮了,低頭避開了去。
樓紀山的姆媽又問了一句,“是誰?!”還是沒有人吭聲。
“啪……”地一聲,樓紀山的姆媽一掌打在素娥嬸的臉上,那聲音讓來娣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小黛都這樣了,你這個姆媽還跟死人一樣跪在這裡?告訴我究竟是誰幹的?”
素娥嬸真的跟死人一樣,一動不動,就這麼生生地挨了這一掌。但也正是這一掌似乎一下把她打醒了,她下意識地看向了她的阿哥、保富的阿爹,然後卻“呵呵呵”地張口笑了。一邊笑,她一邊雙手向地上一撐,站了起來,可能因為跪的時間太長了,又踉跄了一下。“呵呵,保富?呵呵,小黛?呵呵呵……”這是,這是,瘋了?
東頭港的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這一天的事比大戲裡唱得都讓人應接不暇,大家都是小老百姓,哪裡經曆過這樣的一波三折?蘭芳嬸算是比較伶俐的,也隻是知道跟上素娥嬸踉裡踉跄的腳步,防止她再出事,卻不知道該怎麼處置她,有點手足無措。
樓紀山的姆媽就從素娥嬸的那一眼看出了端倪,一下子竄過去一把拽住了保富阿爹的脖領子,尖叫着,“是你,是你,對不對?”
保富阿爹的臉已經完全沒了血色,滿頭的虛汗,根本就不敢看樓紀山的姆媽,嗫嚅着,“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樓紀山的姆媽一把抓過去,“你這個畜牲,那是你的親外甥!”,在保富阿爹蒼白的臉上留下了五道血印子。多年以後,來娣在電視上看《射雕英雄傳時》,當披頭散發的梅超風亮出她的“九陰白骨爪”時,來娣立刻想起了當年樓紀山姆媽的這一抓。
原來,石橋村的人先一步回到了樓家,素娥嬸還呆呆地跪在那裡。保富阿爹看到自己的阿妹,就想起了自己那剛溺死的獨子,想到了自己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保富結婚生子,自己再也不可能像夢中那樣兒孫滿堂。都是這個女人,她這個阿姑是怎麼做的?
正在心煩意亂中 ,卻聽到一個甜甜的小奶音,“阿舅!阿舅,抱!”是小黛,看到了自己的阿舅來了,就跑過來親昵地抱住了保富阿爹的腿,擡起小臉滿是期盼地看着自己的舅。以往,小黛這樣摟住阿舅的腿時,阿舅就會一把将小黛抱起來舉高高,有時還會帶着小黛轉圈圈,小黛就會高興地格格笑個不停。
可是今天,當保富的阿爹看到小黛那張漾着燦爛笑容的小臉時,卻覺得格外礙眼。自己的小伢也就比小黛大個幾歲,以後卻再也看不到了,而且自己隻有這一個小伢啊!以後,小黛會長大,結婚成家,而自己的保富隻能永遠地埋進土裡了……
保富的阿爹隻覺得心煩意亂,這一刻特别不想看到小黛,擡腳就想避開去。 沒想到動作幅度大了點,而小黛也以為自己的可舅會像以往一樣将她抱起來,所以小手根本就沒用力。于是,這一擡腿,就一下将小黛甩了出去。
石橋村的人誰也沒有料想到會有這個意外,當小黛的身體飛出去時,也沒有誰想到要攔一下。
人在倒黴時,喝涼水都會塞牙。好巧不巧地,小黛的身子剛好撞上了樓家的大門,被門一擋,小黛的身體就落了下來,不僅後腦殼正好磕在了門檻沿上,而且脖子當時就發出了“咔嚓”一聲,折了。
原本保富在樓家出了意外,樓家最多算是看護不周,現在小黛雖然送去了醫院,東頭港的人可能還不太清楚,但他們石橋村的人卻是心知肚明,小黛應該是和保富做伴去了。那“咔嚓”一聲雖然不是特别清脆,但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到了。
現在,樓紀山的姆媽發作了,石橋村的人自己也覺得理虧,誰也不好意思出面去阻攔。保富的阿爹也是意識到自己親手殺了親外甥女,覺得無顔見親家,任樓紀山的姆媽怎麼打罵,也是一動不動。
就在幾個瞬間,倮富阿爹的臉上就不能看了。除了一開始那五道血印子,現在眼睛也腫了,鼻子也流着血,額頭上還凸起了一個大包。身上的衣裳原本就破舊,現在更是被樓紀山的姆媽撕得一片一片的,挂在身上。
還是隊長看不下去了,示意東頭港的兩個年輕小夥架住了樓紀山姆媽,“阿嬸,阿嬸,小黛送到醫院了,你現在别激動。咱有事說事,别給人留把柄。”
可樓紀山的姆媽哪裡聽得進去,雖然小黛是個丫頭,但那也是二兒子的長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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