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筆千古不易,結體因時相傳”是趙孟頫的經典書法思想。
筆之道也,心之道也。
這是毛筆書法特有的屬性,柔軟的筆毛,支撐着柔軟的筆尖,随着手、心自如運用,這是技巧所不能涵蓋的,也不是點畫筆法的全部,它是心、手、筆相融一體完成的一個關聯動作,我們從這個意義上理解趙孟頫的書法思想,才不至于誤解他的用心良苦。
他的這一書法思路,其實是兩層意思,一是“用筆千古不易”,二是“結體因時相傳”。 這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我們從趙孟頫的書法實踐可以得到充分驗證。
趙孟頫書法是王羲之的忠實粉絲,極力主張複古魏晉而輕唐宋,這是他取法乎上,尋找源頭的書法思想表現。
按照他“千古不易”這一理念,他應該是像智永、虞世南一類的保守型書法大家。但趙孟頫的偉大之處在于還有一個指導思想:“結體因時相傳”,他畢竟與王羲之時代相隔近千年,時代的風氣自然會影響到趙孟頫。
“結字因時相傳”,但前提是“千古不易”。
趙孟頫畢生大量的臨章草、臨魏晉書法、仿“二王”書風,就是尋找“千古不易”。
他不僅極力追“魏晉唐”鐘繇、“二王”,李北海,而且虞、永、歐、褚、顔、徐以及宋黃庭堅,都深入進去下功夫學習,并融入其它古法,鑽研古篆、隸書、章草,六體皆精,無所不能。他臨的《急就章》,與皇象原作如出一轍,寫的《六體千字文》,前無古人, 後無來者,臨《蘭亭序》據說達上萬遍,留世的碑帖墨迹多達數百種,據說他日寫一、二萬字,被公認為“上下五百年,縱橫一萬裡舉無此書”。
這對于我們今天而言簡直無法想象。有人說我們已經超越古人,你拿什麼來超越呀!人家趙孟頫的用功程度你能超越嗎?我們一天寫字不要說一萬字,就是三千字完成的了已經非常不容易了。我試過,一天寫三千字至少要8、9個小時,而且要不怎麼間斷的書寫才能完成。
趙孟頫如此快寫,筆法卻一點都不漂浮,書寫一點不潦草,一方面源自于他的功力深厚,另一方面也是他的書風個性主張。
他說:“學書有二:一曰筆法,二曰字形。筆法弗精,雖善猶惡;字形弗妙,雖熟猶生。”趙孟頫明确強調“用筆”千年一脈,必須傳承,而結體因時而變,但萬變不離其宗。
這就是趙孟頫書法“千古不易 ”和“因時相傳”的經驗和實踐所在。
有人說趙孟頫的快寫是筆法簡單化,我以為趙孟頫的運筆迅捷,源自于他的功力深厚和熟練的筆法運用,他的筆法精熟而圓厚,沉穩而流暢,我們不能隻知其表不明就裡。
以他的墨迹本《三門記》和《膽巴帖》為例,
這分别是趙孟頫早期和晚期的經典代表作品。《三門記》似有唐碑風格,又具個性魅力,結體整饬,用筆嚴謹,略帶行意,體現了結體的靈活和用筆靈動。
《膽巴帖》
已然達到“精奧神化”之境界,于規整中更具潇灑超逸,精氣内含,筆力遒勁,結體嚴謹中又具流麗,點畫幹淨爽利,尤其是方切筆起筆,順勢收筆,開創了楷書書寫的新風貌,看似筆法簡單,實乃水到渠成,技法精熟而成。
故并非趙書不宜學,而是要理解其筆法和藝術風格之本質,避免筆法簡單化、筆力滑弱等毛病。
曆史對于趙孟頫的評價應該說主流是褒義的:如《元史》記載:“孟頫詩文清邃奇逸,讀之使人有飄飄出塵之想。篆、隸、楷、行、草書,無不冠絕古今,遂以書名天下。天竺有僧,數萬裡來求其書歸,國中寶之。”王世貞在《弇山堂筆記》中稱趙孟頫的書法成就為“上下五百年,縱橫一萬裡,複二王之古,開一代風氣”。
而對趙孟頫書法相反的貶義微詞曆來一直不斷,為代表的有董其昌,徐渭、傅山等:總的意思是子昂書法,過于溫潤娴雅,妍媚纖柔,殊乏大節不奪之氣。
據說董其昌曾經說了這麼一句話:“餘素不喜趙書,以其結構有習氣。至于用筆用墨,文敏所謂‘千古不易’者,不如是何以名喧宇宙也。”
董的為人比較“滑頭”,說趙孟頫結體有習氣,現在看來多少有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味道。至于因有“習氣”,何談“千古不易”呢?也就不成立了。而正說明了董其昌不理解或者說不想理解“用筆千古不易,結體因時相傳”的這一經典書法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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