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孩子”的憂郁

那一天，是我二十四歲的生日，我卻遠離家人，仍奔行在高速公路上。父母一大早就給我打來祝福電話，囑咐我晚上早點收車，找家好館子好好吃一頓。父母的祝福沖淡了我些許的惆怅，但我的情緒仍提不起來。

能怪誰呢？年少辍學，在外奔波，四海為家，這一切都是我自己選擇的。我感覺到累了，煩了，一向輕狂的我從沒有哪一刻如生日這天，如此渴望安穩的生活，那麼迫切地想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那晚，我喝了半斤白酒，把自己灌得半醉。當我渾身無力躺在床上，卻難以入夢。我打開手機QQ，望着那長長的好友名單，卻不知道能和誰聊天。郁悶中，我随便加了一個好友。

新添加的好友網名叫藍色憂郁，這個名字吸引了我。我心情也很憂郁，就想找一個人，最好是陌生人傾訴一下。聊天中，我漸漸發現對方善解人意，像一個知心姐姐，讓人如沐春風，我的煩悶在她的開導下煙消雲散了。我邊聊天邊看她的空間。相冊裡的她，是一個漂亮女孩，看樣子和我差不多大。有幾張是她抱着一個小男孩照的，眉眼和她很像，我猜測那是她的侄兒，都說侄兒随姑嘛，人家都說我像我姑姑呢。不知不覺，我握着手機睡着了。

又奔馳了一天，我才到達目的地，稍事休息，又拉貨到西北某地。一路上，我想着自己的未來。從十八歲到二十四歲，我一直在外面闖蕩，像個野孩子，連和女孩交往的時間都沒有。以前沒感覺有什麼不妥，忽然之間就想穩定了，做點小生意或上班，交一個女朋友，生兒育女，過着平淡幸福的小日子，應該挺好的。

想着想着，我就想到了那個叫藍色憂郁的網友。我也說不清怎麼了，在對未來的設想中，我感覺她是不可或缺的。但，她是一個什麼樣子的女孩，有男朋友嗎，這麼漂亮的女孩肯定是名花有主了，我要不要把她搶過來？

我心裡亂糟糟的，從來沒有這樣牽挂過一個女孩，還是一個剛剛認識的陌生網友。在我短短的人生裡，那種感覺從來沒有過，我感覺自己着魔了。

緣來是你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上網，卻倍感失落。沒有留言，她的頭像也是灰的。我的心霎時心灰意冷起來，仍忍不住打出了一行字，你好嗎？好久不見。很快，她回複了，發了一個笑臉，你好，沒有好久不見吧！

原來她在潛水。我心花怒放，顧不上歇息，和她聊了起來。

仍然是那種讓人着魔的感覺，我心跳加速，手指顫抖着打起字來。和她聊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我感到特别放松。在外闖蕩這麼多年，我也算是老江湖了，什麼套路，算計，我看多了，這種不設防的感覺真是太好了。那天，我們相談甚歡，一直聊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戀戀不舍道晚安。我隐隐有種感覺，網絡那端的她，和我有着同樣的感受。

接下來的那段日子裡，我們幾乎每天都在不停發信息，除了睡覺。我對她越來越依戀，看不到她上線心裡就沒着沒落的，有時她在忙，顧不上理我，我就回看聊天記錄，看得滿面春光。我也知道這很幼稚，卻不由自主就深陷在這種虛拟的感情之中。

我愛上了一個素未謀面的網友，對我這樣多年走南闖北的人來說，有點不可思議。但愛情就是不按常理出牌，來得是這麼突然，這麼強烈。我想見她，想聽聽她的聲音，看看她的笑臉，想拉着她的手，陪她逛街，給她買東西，帶她旅行，總之，我就是想和她在一起。

我對她知無不言，坦誠相見，除了一件事。我虛報了年齡。闖蕩慣了，我一般在外都會多報幾歲，以此取得别人的信任，而且由于長年跑車奔波，我看上去也比實際年齡大。她說她比我大，讓我叫她姐姐，我才不信呢，就算她真的比我大，不過大兩三歲吧，我一個大男人怎麼能叫她姐呢，我堅持讓她叫我哥。我沒有問她的年齡，這太不禮貌了。

我提出要和她見面，她猶豫了一會兒。那一會兒可能不過是幾秒，我卻感覺度秒如年，當她回複同意時，我恨不得跑出去，找個人好好喝一杯以示慶祝。

我很快開車去了她所在的城市。因為走得匆忙，我什麼都沒帶。到了我們約會的地方，我先找了家花店，我要挑一束最美的玫瑰送給她。花店的店長看起來很面熟，四目相對，我又一次感覺心跳加速，幾乎要跳出來，我很确定，她就是藍色憂郁。緣分真是奇妙，無意中加了一個網友，無意中走進一家花店，不多一秒，不多一步，我們就這樣相遇了。

就這樣相愛吧

她本人比照片上更明麗生動，更讓我動心。我請她吃飯，她說快放學了，還要接孩子。我這才知道她說比我大不是開玩笑，她原來比我大十歲，不但已經結婚生子，孩子都上小學了。我不敢相信，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至少小七八歲，那麼年輕漂亮，哪裡像一個孩子的媽媽呢？

她真名叫佳敏，是個單親媽媽。佳敏命運多舛，讓人心疼。她前夫是一個嗜賭如命的男人，還有家暴傾向，她忍無可忍隻好選擇離婚，獨自帶孩子生活。她的遭遇激起我體内潛藏的大男子主義，我要保護她，再不讓任何人欺負她。

我決定正式追求佳敏，她是第一個讓我心動的女人，我要盡自己最大的能力給她幸福。佳敏卻不答應。她承認對我也有好感，但愛情不僅僅有了感覺就可以了，還要面對形形色色的實際問題。她說我們根本不合适，我說年齡不是問題，現在不是流行姐弟戀嗎？我喜歡的是她這個人，又不是她的附加條件，管她多大，結沒結婚，有沒有孩子呢。

佳敏最終被我打動，我們相愛了，就那麼不管不顧地，熱烈品嘗着愛情的甜蜜，未來怎樣，暫且不要去想。

我不是一時沖動，而是做好了和佳敏厮守一生的準備。我在佳敏花店附近找了份工作，每天下了班就去接她收工，然後一起在河邊漫步，穿過菜場時順帶買幾把蔬菜，回家你擇我洗，你炒菜我陪孩子玩，倍感舒适。城市的霓虹燈閃爍璀璨，我們小家的燈光柔和溫馨，小日子平淡卻安逸，我超級喜歡這樣的生活。以前我東奔西走，風景是看了不少，但大腦的弦成天繃得緊緊的，隻怕稍出差池釀成大禍，身體累心更累，我覺得自己年紀不大，心卻老了。常常地，看着佳敏系着圍裙在家裡忙東忙西的，我就有種特别滿足的幸福感，這就是我想過的生活啊。我心裡想，将來我一定要娶這個女人，陪她走過地老天荒。

讓我欣喜的是，佳敏是宜家宜居的女人，脾氣好，廚藝好，有生活情趣，更會疼人，像大姐姐一樣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偶爾，我還能耍耍小性子，她總是無限包容我。我陷在她的溫柔鄉裡，不能自拔。

愛情的另一種樣子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卻總是骨感的。春節到了，我一時不敢把佳敏帶回家。我父母都是傳統的人，絕不會接受我找一個大十歲的女朋友。糾結幾天後，我決定冒次險。

當看到我帶一個漂亮的女朋友回去，父母挺高興，熱情招待佳敏。很快，我媽看出端倪。她悄悄問我，佳敏到底多大，乍看上去很年輕，細看卻不像二十多歲的人。我騙媽，就比我大三歲。我媽搖搖頭，不說什麼了。晚上，佳敏和我媽睡一間屋，她把實情都告訴了我媽。這下我媽不樂意了。佳敏看上去是不錯，但大你十歲，還離過婚，又帶着一個拖油瓶，這太離譜了，堅決不能答應。

我父母反對在情理之中，佳敏的父母竟然也不贊成。他們的理由也有道理。年輕人一時沖動可以理解，誰能保證以後不後悔？女大男小也不少，但不過大兩三歲，大十歲就太多了，你現在還年輕，看上去和他差不多，但女人老得快，男人剛好相反，再過幾年就不行了。你趁早和他分開，免得日後再次受傷害。朋友們也像在看一場鬧劇。聽說佳敏比我大十歲，有的笑她老牛吃嫩草，有的則懷疑我是吃軟飯的。

我想不通，我們相愛礙着誰的事了？難道女大男十歲就不能有愛情嗎？這不過是愛情的另一種樣子啊！

佳敏受不了這些世俗的偏見，決然提出了分手，我如不同意，她就帶孩子出走，再不回來。

分手後，我回到老家，在父母的安排下相了幾次親，都不理想。在交往中，我總是心不在焉，老想到佳敏，還老把身邊的女孩和佳敏比較，越比較越感覺佳敏好。我知道這對人家女孩不公平，後來幹脆誰也不見。

有天，我無意中看到一個女同學發朋友圈，她路過佳敏的花店，和佳敏一起喝了茶。微信裡的佳敏憔悴不堪，看得我心疼不已。我放下手頭的事，開車飛奔而去。一路上，我不停自責。我真傻，要不是同學曬朋友圈，我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想佳敏，有多愛她。

到了花店，我把驚愕的佳敏緊緊抱在懷中，生怕她再次走開。我對佳敏說，我不能向你保證自己永遠不會變，但至少，現在我會全心全意愛你。給我們自己一個機會吧，不嘗試怎麼會知道有沒有奇迹産生呢？

佳敏哭了，她說，你能愛我十年八年就是上天對我的恩賜了，如果是一輩子，那就是傳奇。我情願和你一起去創造奇迹。

我會努力，盡量愛她愛成傳奇。

（燕趙都市報2017年9月26日21版 講述：如峰；整理：楊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