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人人皆主播”的時代。短視頻讓大衆與KOL(有話語權的,此處意為短視頻紅人)之間,隻有一個賬号的距離。
從台前明星、賣貨主播、網紅達人,到田間農民、公司白領、行業精英、無論任何職業,任何社會地位,隻要你有創作和表達的欲望,都能在全民短視頻的社會,在這小小的一寸屏幕之中,找到屬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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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緣
短視頻時代,人人皆主播
小星(化名)是一名資深電視媒體人,多年從事娛樂行業,主要工作是跑發布會和進行藝人采訪。通常剪輯一條新聞需要幾天時間,整理素材、用專業軟件剪輯、修音、加特效再播出,這是一個繁瑣且複雜的流程。
2018年,抖音等短視頻平台興起。在這裡,不需要太大的成本,所有用戶都可以通過易上手的操作,随時随地幾分鐘産出一條内容。根據《2019中國網絡視聽發展研究報告》,2018年12月手機網民平均每天上網時長達5.69小時,其中短視頻的時長增長貢獻了整體時長增量的33.1%,排在首位。
《2019中國網絡視聽發展研究報告》部分截圖
媒體人小星敏銳地發現了這個新風口。“對于新聞人來說,平時研究最多的就是時效性。”剛建立賬号時,電視媒體的工作,讓小星具備天然的内容優勢。他經常會前往生産娛樂事件的現場,或者近距離接觸到明星藝人。相比二次轉載,諸多新聞小星都能在第一時間知曉。
同時,多年的拍攝經驗,也令他在拿到素材後可以信手拈來的剪輯、發布,成功搶占第一手流量。不足三年,小星的賬号“星娛樂online”成為了抖音代表性的娛樂視頻自媒體,粉絲破三百萬,點贊量破億。
與傳統視頻新聞相較,短視頻不需大量的視頻素材,隻要一部可以上網的手機,無論你身在何處,十幾分鐘的時間你就可以成為新聞生産者。這種低門檻、易表達、快傳播的方式,讓傳統媒體的視頻化語境迅速更叠,大量從業者入局并探索短視頻自媒體化的可能性。
這類破局式探索,在2020年新冠疫情暴發後更為顯著。2020年初,新冠疫情倒逼線下需求大量轉移到線上,催生出直播帶貨、在線辦公、網上授課、線上健身等新業态,足不出戶便可實現信息表達與獲取的短視頻、直播,在人們生活中扮演着越來越重要的角色。正如北京字節跳動CEO張楠所說,“生活成就抖音,抖音豐富生活”。
這樣的大環境,也給了影視人新的機會。
布衣(化名)以前主要從事影視的後端宣發,服務于好萊塢公司。疫情導緻院線封閉,電影産業停擺,布衣在過年後接連幾個月都沒工作。“那時感覺抖音興起的非常快,大家沒事閑的都是刷短視頻。我那會兒比較愛看的就是影視剪輯類賬号,畢竟那時也看不了電影。”
彼時的影視号還未興起,僅有的一些号質量也是良莠不齊。自2016年畢業,布衣就在影視公司工作,其間閱覽了大量中外影片,懸疑電影最為偏愛,例如《唐人街探案》系列、《利刃出鞘》、《誤殺》等等,英劇《神探夏洛克》系列對他影響最為深遠,“外國的偵探都是西裝革履,戴一個圓角帽,我就想做中國手機端的平民偵探,用我過去工作累計的經驗,給大家解讀我喜歡的懸疑電影。”
此前,布衣沒有任何編導和剪輯的經驗,所有技巧都是從網上現學。他選擇的第一部片子是諾蘭導演的《追随》。這是諾蘭的處女作,也是布衣最喜歡的電影之一。從第一期到現在,布衣會通過對影片重點内容的剪輯,搭配逗趣生動的講解,在有效時間内将電影最具吸引力的情節傳遞給受衆。
“布衣探案”最早發布的三期解說
在選片上,他也沒有所謂專業标準,隻要是懸疑的、好看的,他都想分享給大家。“我一開始也沒想做的多火,其實就是沒啥事,想利用自己的工作經驗做點事。”據悉“布衣探案”是抖音較早做電影領域細分垂類的賬号。
截至2020年8月,抖音的日活躍用戶已經超過了6億;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用戶也在近半年從“觀衆”搖身一變為短視頻KOL,其中影視剪輯/解說/盤點類有14.4%的用戶感興趣,新聞類有14.3%,比例超過疫情之前。“人人皆主播”的局面逐漸演變為“人人皆自媒體”,短視頻自媒體化正在進一步被催生着,實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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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
“以前是你覺得,現在是我覺得”
2020年5月16日是布衣的26歲生日。當晚他發了條朋友圈慶祝粉絲破1000萬。而當天也是“布衣探案”賬号運營滿三個月。三個月内,粉絲量從零到破千萬,這樣的案例在任何平台都可以被當做成功典型廣而宣傳,“雖然有點吹,但肯定有成就感。”布衣笑稱。
但實際上,這三個月内布衣的狀态更多是“懵”的。剛開始做“布衣探案”時,布衣和朋友在北京市昌平區合租一間出租房,他住在主卧,面積大不,但擁有一間小小的廁所。這就是他的“工作室”。那時他并不知道這件事能不能成,于是每次錄制都把手機接上耳機,跑到自己的小廁所,關上屋内屋外兩道門,小聲偷偷的錄制。他給自己制定的目标是“十期”,做不好就算了。
然而,粉絲數量以他從未料想的速度飛漲。片子更新到第三期,播放量突破了600萬;第四期迅速增長到千萬。其中2020年爆火的小衆電影《饑餓電台》的解說,三天内播放量破億,連帶賬号的粉絲也潮水般增加,“之後播放量和粉絲量就一直是直線上升的狀态。”
雖然号火了,但以廁所為錄音棚的日子,仍持續了一個月。在短視頻仍被“網紅”、“業餘”等刻闆印象包裹下,布衣始終不好意思告訴别人自己在忙什麼。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室友在刷“布衣探案”,那時賬号已經有幾百萬粉絲關注。布衣順勢試探說出這是自己做的号。預料之外,室友大方表示支持,“當越來越多的人給你肯定,跟你聊短視頻這件事,你才感覺,我做得真的還不錯。”
布衣的作品中,經常有這樣的爆款出現
當短視頻逐漸被外界認可,并演變為大衆獲取娛樂新聞的重要渠道,越來越多曾自以為是“不務正業”的創作者開始走出廁所,見到陽光。
不僅如此,短視頻也讓位居幕後的從業者,尋求到自主創作帶來的成就感。
在運營賬号“有隻小婉”前,小婉(化名)是貓眼娛樂的幕後人員,主要負責采訪策劃、後期剪輯、運營微信公号。大部分時間都坐在辦公室裡,偶爾也會見見明星。
剛接到入局短視頻的任務時,小婉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做,“我從來沒學過表演或者主持,也從沒想過要出鏡。”
第一次采訪,小婉隻敢把“互動”寫在提綱最下角,且形式簡單,例如突然出現拍張合影,或者對着鏡頭講個冷笑話等等。但基本上所有藝人都會删除,賬号也因此一直未能“開張”。“艱難到十個藝人,九個都直接拒絕。”直到一個月後采訪“小鬼”王琳凱,那是小婉的提綱第一次被通過。
小婉和小鬼王琳凱的互動視頻
為了得到認同和配合,小婉每天都要不停在抖音上尋找有趣的内容,再記錄下來,總結用戶喜歡什麼樣的互動類型、熱門的抖音梗、網紅音樂、特效甚至剪輯方式,曾經見到陌生人就抵觸的小婉,後來甚至可以直接拿抖音特效,上去就和藝人調侃互動。
而小婉的成就感爆棚,是在《親愛的熱愛的》播出期間與李現的互動視頻,發布後該條點贊量猛增到100多萬,越來越多媒體在尋求短視頻合作時,都會在方案上以小婉為例。
小婉和李現的互動視頻,數據很好
過去,小婉在公司提出方案都需要小心翼翼地詢問領導意見,但如今她在短視頻領域擁有絕對的把控權,甚至領導也會偶爾向她請教運營方法,“我現在可以說不要你覺得可以,我覺得是可以的(笑)。”而小婉在小透明期間默默關注的網紅博主,有不少都突然間與小婉互關;甚至小婉偶爾去看演唱會,也會被抖音粉絲認出來。“連我媽都會各處宣傳我的号,感覺她的成就感比我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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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化
“半年内發際線增高了不少”
在做短視頻之前,布衣曾自認為是很上進的員工,辦事認真,領導交代的活從不出一點差錯。但即便勤奮如此,他也會每周留出自由支配的時間,例如周末隻躺在家裡玩遊戲、刷劇,想一些有的沒的,給人生留白的間隙。
“我已經一個月沒給我爸媽打電話了,過去都是一周打一次。”布衣無奈道。自從運營“布衣探案”後,布衣似乎徹底化身為“007”社畜,幾乎24小時無休,很少能按時吃飯、睡覺;晚上、周末、假期的時間都貢獻給了影片剪輯和内容錄制,“我曾經想過就周末集中做兩天,但發現不僅周一會非常疲憊,周末沒有一點時間,而且内容輸出也不穩定。現在我兩三天更新一次,粉絲都嫌慢。”
布衣形容做号更像是創業,要無時無刻的惦記這件事,想選題、文案,全身心投入,而比其他工作更快速的“成就感”也帶來了強烈的自我壓迫。目前“布衣探案”的粉絲超過1800萬,他們經常會在後台催更新的内容。布衣總是壓力大到睡不着覺。他時常不安,眼見着市面上同類型的号越來越多,他害怕不更新就會被落下,更害怕辜負粉絲的期待。“這半年我經常和朋友開玩笑,明顯感覺發際線變高了,之前我的發量很好的。”
與布衣不同,小星仍堅守在工作一線,同時運營着粉絲三百餘萬的短視頻賬号。他更加感到生活再也無法“随性”,反而時刻處于緊張的壓迫之中,短視頻、新聞資訊平台更是24小時無休止地更新着。“過去我們也會每天關注娛樂熱點,保持新聞的更新進度和時效性,但現在我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網上沖浪,生怕比别人晚發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裡,短視頻平台可能已經有好多重複内容了,你再發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星娛樂online”的熱點播報合集已有6.8億播放
小婉形容自媒體人這種“無序”的生活狀态,似乎很開心,卻同樣對自己未來的定位感到疑惑:短視頻自媒體到底是達人,還是新聞的打工仔?“我現在可能更偏向于,想要成為自由的達人,但又沒有辦法成為達人的打工仔。” 她笑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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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型
“不能坐吃山空,一成不變”
2019年,短視頻平台先後發布多項中腰部達人扶持計劃,作為平台的熱點領域,衆多生活、娛樂、新聞類賬号先後成功突圍,在短時間内漲粉百萬。大量擁有相關領域資源經驗,或懷揣媒體夢的人前赴後繼入局,搶占短視頻自媒體藍海的一杯羹。
其中,根據《2020短視頻用戶價值研究報道》,有接近40%的用戶對生活化、貼近性的新聞表示感興趣,其中娛樂新聞占據視頻用戶喜好類型的34.3%。“我感覺這半年娛樂媒體、影視剪輯的賬号越來越多,我也不知道看哪個好。”重度短視頻愛好者小白(化名)坦言。
感到困惑的不隻是用戶群體。從抖音出現第一個影視剪輯類賬号,到如今諸多聚焦垂類電影的賬号屢見不鮮,隻用了不到半年時間。布衣并不奇怪,“市場規律就是這樣。你做得越好,‘人傳人’的現象就越嚴重。”
近兩個月布衣投入大量時間精力,用于尋求内容的轉型和突破。例如打破“隻做懸疑電影”關鍵性定位,嘗試做勵志類、院線類電影的解說。“并不是不做懸疑了,隻是考慮市場競争,同時考慮觀衆也會審美疲勞。我除了要守住自己的東西,還要給觀衆一些新鮮感。”
《阿甘正傳》系列數據非常好,每集點贊都突破了百萬
事實證明效果還不錯,《阿甘正傳》的播放量已突破兩億,《荞麥瘋長》《信條》等電影的點贊量也超越了同期的懸疑電影。
布衣也在院線恢複後接觸了大量電影項目,同時嘗試着新的盈利模式,“不能老守着一畝三分地,需要嘗試不同的方式。”
今年的疫情對小婉的打擊也頗為強烈。明星采訪、發布會活動基本都停擺了,依賴藝人互動的“有隻小婉”完全沒辦法再延續過去的内容。貓眼娛樂的團隊也曾計劃做新的系列專訪《你好,朋友》,但最終播出效果一般。
“現在大家都在做短視頻自媒體,好多網紅也會跟明星合作互動。在這種情況下競争壓力确實比較大。而且别人有一定粉絲基礎,相當于‘如虎添翼’,但我們三百多萬粉絲還隻是在初級階段。”如今,小婉每天都會與團隊開會商讨内容方向,摸索短視頻内容的天花闆和突破方式,“我們接下來需要想明白,大家都做短視頻,那你所在的領域,你的優勢是什麼?”
而小星如今百分之八十的精力都在運營短視頻,之後也考慮辭掉穩定的工作,建立屬于自己的短視頻工作室。“自媒體在短視頻的發展趨勢越來越好了,現在我們走在外面、待在家裡,大家都是拿着一部手機在刷短視頻。”在他看來,短視頻已經慢慢成為大衆的日常習慣,而自媒體KOL也應當尋找更穩定且長期的存在方式。
新京報記者 張赫
編輯 吳奇函 校對 吳興發
來源: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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