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慶雲
演員馮小剛出現在電影《江湖兒女》的片尾部分,隻保留了出鏡的一雙手。從目前院線播放的内容來看,小剛在片中飾演了一位北京四九城兒的知名中醫大夫,他通過紮針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治好了男主角半身不遂的病症。
而馮小剛沒有出鏡,對于電影《江湖兒女》本身的内容與情感價值而言,是非常大的遺憾。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賈樟柯導演的《江湖兒女》實在帶着山西老炮兒的味道。廖凡操持一口正宗的山西話出現在影片當中,承擔了山西大同一定時間段内的社會大哥的形象。
而馮小剛也主演過管虎導演的《老炮兒》。《江湖兒女》壓軸這場戲,有點老炮兒見老炮兒的意思。兩個隔空老炮兒,到底在紮針的過程中有着怎樣的對白,已經不得而知。但是,這種故意的劇情安排,則可以視為對賈樟柯導演《江湖兒女》解讀的最重要破題點。
賈科長也想塑造一個自己鏡頭下的山西老炮兒形象。把《江湖兒女》與《老炮兒》對照觀看,味道會更濃一些。管虎創作的作品,一如既往的帶着青年的味道,有着一種比武鬥狠的沖動勁兒在。即使将鏡頭對準行将就木的北京胡同老漢,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北京四九城精神。
反觀《江湖兒女》中的賈氏老炮兒,則更像是一個老者在講述陳年舊事,缺少青春的進攻性,卻滿滿的都是中老年的沉郁頓挫的回憶。賈科長用這部電影,回應的,正是自己那一代山西“老炮兒”的過往,同時用“2018年”的眼目前來實現一種現實的滄海桑田觀感。
在《江湖兒女》中,整個劇情圍繞“江湖”兩個字展開。起初,是趙濤飾演的角色不認為自己是江湖中人,繼而,是廖凡飾演的“大哥”退出江湖,最終,則又是趙濤飾演的巧巧承擔起了江湖的義氣,收留落魄到半身不遂的“大哥”。體育場的建築工地上,巧巧幾句台詞,點名電影“江湖”,不過是義氣二字罷了。
在義氣概念上,便是某種大哥們既成的規矩。所以,當廖凡半身不遂歸來,廚子上菜的時候,飯菜一起端上來的時候,他掀了盤子,認為飯菜一起上,不合規矩。馬上便有廚子的兒子上來跟他鬥狠。老的規矩,早已在新的時代成了笑柄,新人帶來的規矩更加制定有聲。時代變換,人走茶涼。
恰好,《老炮兒》中馮小剛飾演的角色,也講規矩。他的那種規矩,也被青年一代嘲諷落伍,無人遵循。老規矩在新局面面前,不堪一擊。無論是《老炮兒》還是《江湖兒女》,都将主人公着力在社會大哥形象上,這些人身上帶着某種打殺的暴力氣質,但這個氣質,于新時代,已經過分小兒科了。
但賈樟柯的“老炮兒”表達,更加底層,或者說,更加沉郁頓挫到接近中國的最大真實。北京四九城操着一口爺來爺去味道的胡同串子,在當下北漂一族眼中,他們也确實沒什麼可緬懷怅惋的,再不濟,也比大夥富裕太多。
反觀賈樟柯的“老炮兒”,還真是可以一分錢難倒英雄漢。賈科長通過各類漫不經心的鏡頭,去突然告訴你,這個貧困時代的真實生存者們是如何存在的。而且,賈氏玩笑,才叫觸目驚心——火車上的徐峥,吹牛響亮,自己正在搞的是幾千億的西部旅遊項目,誰知,最終隻是一個開小賣鋪的。
因此,在“江湖”和“規矩”的緬懷之外,《江湖兒女》有着很多細節性的味道。每一個橋段都可以單獨拿出來,品嘗一下底層生存最真實的經預感。而這種味道,又全部寄托在一種“漂泊”的味道之上。
尤其以落魄後的大哥寄身在三峽庫區。我們可以認為,這是賈樟柯導演對自己《三峽好人》的一次緬懷,但電影本身于味道上,更是塑造了一種“何處是故鄉”的天問。影片中展示了庫區百姓移民廣東,要上船的場景。故鄉是什麼?哪裡有故鄉。
所以,《江湖女兒》中,還在當大嫂的巧巧,竟然已經期盼了自己山西老家的礦業,可以搬遷到西部去,重新開始。而後來,再次見到落魄的大哥并且被決絕分手之後,巧巧也踏上了西去的火車。火車上,徐峥飾演角色有句台詞,我們都是這個宇宙的漂泊者。《江湖兒女》的推薦者中,出現了山西作家劉慈欣。他寫過,《三體》。終章的時候,人類不僅要離開地球,而且,最終離開了太陽系,宇宙開始重新回到一個點。
一般的商業電影,隻說一個故事,講一種情感,調度一種味道。可賈樟柯的電影,是五味雜陳的。沉郁頓挫,這四個字,是對賈氏風格的最好概括。賈樟柯,在思考一種滄海桑田式的生命。我們,都是這個星球的寄居者,無家可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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