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梨芽 圖:來自網絡
一大早,我騎着電動車出門,去五嬸家相親。
男方家庭條件不錯,家裡三口人有兩個能掙錢。媒人說,長相也是一表人才。
農村姑娘一輩子大事就是找個好婆家,有合适的相親對象要抓緊,今天先去看看人,相中人,才能往下談。
一進門,五嬸和一個小夥兒迎出來,年輕人渾身透着機靈勁兒,幹淨利索,第一眼,我已有幾分中意了。
許鵬飛介紹,自己有個姐姐已出嫁,在浙江打過幾年工,言語間見多識廣。
我直接了當:我對你沒啥意見,你要是也願意,咱倆加個微信吧。
許鵬飛愣住了,這麼大膽的姑娘,估計他也是頭回見,他一拍大腿:中,你咋這直爽,這個性我喜歡,痛快,好!
從五嬸家回來,見我一臉喜色,我媽笑了:這一趟可沒白跑,妮兒這就找下婆家了?
壓住心頭歡喜,我故作矜持:還行吧,還不知道人家家咋樣咧,去相了家再說吧。
約着見了幾次面,許鵬飛邀請我去他家。
鵬飛父母五十來歲,見我上門,非常熱情,一口一個趕着叫“妮兒”,要留我吃飯。
跟着他前後轉一圈,見小院半新不舊,收拾得整整齊齊,屋後雞鴨一大群,屋前各栽兩棵果樹,桃紅杏白。
唯一不滿,是鵬飛和父母同住,沒有獨院,我們這邊風俗,有男孩的人家,父母要早早給兒子蓋新房,結婚後分家單過。
不過他爸媽滿口答應,将來會另擇地皮蓋房,想想他家就這一個兒子,以後家業都是孩子的,加上我心裡喜歡鵬飛,就沒有再計較。
婚事很快定下,秋後就辦了婚禮。我23歲,鵬飛大我7歲,30歲了。
新婚當晚,玩笑間我問他:你條件也不差,咋等到30歲才結婚?
鵬飛腦子轉得快,說這幾年在外打工,沒遇上合适的。又嬉皮笑臉撿好聽話說:我這是一直在等你來呀。
我心裡甜得像喝了蜜,新婚的日子幸福得一塌糊塗,沒想到幾天後,我倆差點大打出手。
婚後沒多久,有一天鵬飛出門,夜深未歸。
我問婆婆他去哪兒了?婆婆說不出子午卯酉,一會兒說去鎮上發小家了,一會說堂弟約着有事,勸我先歇息,别等他了。
我是新媳婦,不方便滿村打聽,人家會笑新娘子離不開男人,隻好回屋等着,一夜沒睡穩。
天亮後,鵬飛一嘴酒氣滿身煙味回了家,顧不上搭理我,急着要睡覺。
看他衣裳不換就往床上倒,我火氣上來了,一伸手揪住他脖領子:這才結婚幾天,你就夜不歸宿,幹啥去了也不說一聲,知不知道我擔心你?
我打小脾氣火爆,娘家爸媽一年到頭忙着種菜賣菜,把家扔給我這個老大管,弟弟妹妹都很聽話,我在家說一不二。
見我吵得他睡不成覺,鵬飛求饒又耍賴;好媳婦,讓我先睡會兒,昨兒在老六家喝酒打牌,一夥人鬧到天亮,這會兒還沒散場,我惦記着你,趕緊回來了。
喝酒打牌不回家,這叫想着我?我可不慣這臭毛病。
你今天給我說清楚,要不就别想睡!我喉嚨拔高了,不依不饒。
婆婆聞聲在院裡發話:鵬飛這段日子忙婚事,結了婚要各處謝謝朋友幫忙,就是偶爾喝口小酒。
我正在氣頭上,沒好氣地說:恁說啥話?他喝酒不回家還有理了?媽你慣勢他,這就不對了吧。
大概沒想到我回怼,婆婆一聽話頭不對,轉身進了屋,再沒出聲。
鵬飛一口氣睡到天黑,鄰居叫開工,他起不來床,他們在縣裡有個工程,做外牆裝修,今天沒去上班,少掙二百塊錢。
憋着一肚子氣盤算一天:剛新婚男人就這樣,這個頭要是沒開好,往後,我就不好管了。
嫁過來我開是奔着過好日月的,喝酒打牌如果成了家常便飯,那我在許家的日子,還能好得了?
晚上回房,看鵬飛清醒了,我闆着臉:你聽不聽我的話?要聽,咱就約法三章,好好立個規矩,若不聽,你給我說清理由,我今天就回娘家去。
他剛花錢娶了親,要是我這個新媳婦跑了,人财兩空。
見我一本正經,鵬飛自知理虧,他去洗了把臉,顧不上婆婆叫吃飯,坐下來聽我說。
我定了三條規矩,一,不能以任何理由夜不歸宿,二,如果打牌喝酒,酒不能喝到醉,打牌不能超過晚十點,三,掙了錢交我管,零花錢從我手裡拿,買大件東西,兩人一起商量。
我再三強調,定規矩是為了我倆好:人家媳婦進門,都是和公婆分開住,你家雖然就你一棵獨苗,可不能老靠着爹娘過日子,早晚都得獨立,我這是為将來打算。
見我說得在理,鵬飛半天沒言語,我又吓唬道:你不答應也行,我這就走人。看我态度堅決,鵬飛這才同意了。
規矩定了,沒過幾天,他下班後去大正家吃飯,一去幾個鐘頭不見人,我循聲摸了過去。
屋裡亮着燈,幾個發小正喝酒吹牛,他們調侃,說鵬飛自打娶了媳婦,就不敢出來和大夥喝酒了。
我聽得不耐煩,一掀門簾叫到:鵬飛,家裡等你吃飯,咋一出來又喝上了?
屋裡的人住了嘴,全都看着許鵬飛。
可能剛聽完發小們奚落,他臉上挂不住,沒好氣地沖我擺擺手:你先回,我一會兒就走。
咱一塊走吧,爸媽都等着你呢,說着,我順手去拉鵬飛的衣袖。
沒想到這人今天像吃了豹子膽,一把甩開我的手:跟你說了你先回,娘兒們家别磨磨唧唧地。
又一扭頭:來,别理她,咱哥兒們接着喝。
男人們哄笑起來,繼續斟酒吃菜,鬧哄哄一片,我被晾在一旁,又羞又惱。
見許鵬飛端酒往嘴裡送,我心一橫,一把上前奪過酒,一仰脖喝了下去,喉嚨立刻火辣辣地發燒:你不是要喝嗎?今天,我陪你喝個夠!
屋裡安靜了,鵬飛傻了眼,我沒理他,順手提起酒瓶,“咕嘟嘟”滿上。
見勢不妙,鵬飛上來搶酒瓶,我使勁一推,把二鍋頭“咣”一聲砸在地上,酒瓶開裂,玻璃渣混着烈酒四處飛濺。
這下可不得了,鵬飛跳起來,伸手要打我。
屋裡亂成一鍋粥,發小們一擁而上,總算把我倆拉開了。
我滿臉通紅頭發蓬亂,不服輸地大聲叫罵,大正瞧着不對,扭住他慌忙勸道:鵬飛鵬飛,趕緊把你媳婦帶走,别在我這鬧出事兒來,咱喝酒圖個高興,要是喝得兩口子打架,就不上算了。
鵬飛這才住了手,罵罵咧咧往外走,我跟在後面,得勝将軍一般氣昂昂。
一進院,許鵬飛“吱溜”一下鑽進小屋,任由婆婆喊破喉嚨,再也不肯出來了。
我沒搭理他,在正屋吃了飯回房休息。半夜他推醒我,蔫不悄兒說了句:燕兒,是我不對,定了規矩沒遵守。
一聽這話,我氣消了一半,回身轱辘到他懷裡:你知道就好,下回記住了,喝酒打牌,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喝酒喝壞身體沒人掙錢,打牌玩大了容易賭博,凡事過頭就是禍患,咱要想過好日子,就得節制自個兒。
鵬飛沒再說話,一場風波化解了。第二天一早我起來,他已經上班去了。
我名叫霍火燕,從此火燕變做“火火焰”,再沒人敢拉着鵬飛去喝酒了。
就在我拿下老公萬事大吉時,公公從外地回來了。
當晚,我聽到公婆屋裡低低地吵架聲。
北方農村是旱廁,建在院子一角,冬天起夜,拿個尿盆在家解決,夏天天熱,我出來上廁所,恰好聽了一耳朵。
原來公公每次都帶錢回家,這次也一樣,可還沒過一天,他又問婆婆往回要,說要還賭債。
我這一驚非同小可,賭債?公公欠了多少錢?賭債可不是小事,小打小鬧打打牌沒啥要緊,到了欠債還錢的地步,搞不好要傾家蕩産,妻離子散。
再細聽,公公張口要八千,婆婆不給,公公急得在罵:錢進了你手就要出不來了,恁怕啥?回頭我還能掙回來……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許鵬飛新婚就出去喝酒打牌,原來是老子帶頭,兒子學樣。
我再也忍不住了,扯着嗓子高喊一聲:爸,媽,推門就走了進去。
屋裡兩人沒提防,被我吓一跳,張口結舌說不出話,我沒客氣,開口就把公公一通數落。
人家都說男人是個耙子,女人是個簍子,家業才能興旺發達,爸你能掙錢不假,可這錢掙下得有人管,進三個花兩個的,啥時候能攢下錢?我可還指望你們蓋新房子呢。
公公尴尬萬分,臉紅脖子粗說不出一句話,婆媳吵架在所難免,可兒媳和公公吵嘴,說出去被人笑掉大牙,他不敢和我硬鋼。
被媳婦當場數落,估計整個村也沒幾家,況且自己沒理在先。
說得正起勁兒,冷不防鵬飛闖進來,一把揪住我:你這是幹啥咧,半夜不睡跟我爸媽鬧。
我甩開他大聲嚷嚷,老人做的不對我就要說,咋,你這喝酒打牌都是跟你爸學的,老沒老樣,小沒小樣。
鵬飛反手一巴掌拍我臉上:反了你了,管我就算了,還管到我爸媽頭上,你也太厲害了!今天我就讓你瞧瞧,到底誰是這家主事的人!
我懵了,萬萬沒想到他敢動手打人,等反應過來,我“嗷”一聲沖了上去,和許鵬飛扭在一起。
半夜三更,鄰居都被吵醒了,隔着院牆喊:鵬飛,半夜不睡覺,恁家這是唱得哪出戲?
我氣鼓鼓回了娘家,一住就是半個月,期間鵬飛沒來接我,而我因為那一巴掌打得太狠,不想低頭服軟自己回去。
看我住久了,爸媽開始擔心,他們勸說,不能管男人太緊,該放手時放一放,男人畢竟要面子,你鬧到人家爹媽頭上,他接受不了,燕兒你這火爆脾氣也得改改。
我咕哝着:不管緊點兒怎麼攢錢?都是因為我婆婆太軟,才管不住他們爺兒倆。
父子倆掙錢不少,這麼多年都沒蓋新房,鵬飛30歲才結婚,因為啥?還不是因為爺倆能掙會哆嗦,他媽又管不住,把錢都霍霍完了。
不趁現在多攢幾個錢,啥時候能蓋上新房,我嫁給鵬飛圖個啥咧?。
聽我說得有理,爸媽不說話了。
我爸瞞着我,去鵬飛家跑了一趟,不知道他怎麼說的,這小子第二天就上門,接我回家了。
見他給了台階,我順勢下來。一直僵持不是辦法,我心裡喜歡鵬飛,吵吵鬧鬧,無非想把日子往好了過,沒想過要離婚。
回去還有點小别扭,公公被我鬧了一場,見了我有點怕似的,出來進去地,反倒客氣起來。
過了幾天,我爸忽然打電話要我回家,原來弟弟倒車沒注意,不小心挂倒一個趕集的女人,傷得雖不重,但是手臂打了石膏,人家提出賠償,不然就要報交警隊處理。
我弟剛學開車,駕照還沒考,如果報到交警隊,将來很難拿駕照,說不定要被拘留。
我爸和我商量,看我能不能幫着付賠償,家裡一時拿不出那麼多錢。
回家和鵬飛一說,我倆結婚不久資金有限,他說,可以和爸媽商量一下。
我有點忐忑,前些日子和公公吵架,這會兒又求着人家借錢,哪裡張的開口?
我沒敢過去見公婆,在屋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提着心等結果。
一會兒公婆都過來了,我緊張地站起來迎着,婆婆一把拉過我的手:給,燕兒,這卡裡有八萬塊錢,先拿去救救急,不夠咱再想辦法。
手裡的銀行卡硬硬的,我的心瞬間柔軟下來,開口叫了聲媽,又轉頭叫了聲爸,眼淚就出來了,公婆趕緊齊聲答應。
公公說:别傻站着了,快跟你爸說,錢湊了一些,要他放心,别再急出個好歹來。
我揉着眼圈,又聽公公說:誰家還不遇點事兒,有事大家商量,别哭了,和鵬飛好好過日子,把他管住了,往後,這個家就靠你操心了。
我光流淚說不出話,平時那股潑辣勁兒,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我弟賠了錢,又上門跟人家賠禮道歉,最後取得對方諒解,事情和平解決了。
經過這回事,我也明白了,公婆這一家人本性良善,雖然男人免不了沾染點壞習慣,但隻要有人管緊點兒,大家都把家庭放在第一位,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家和,就萬事興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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