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幹親

蔡勇

拜幹親，廣元人又稱打幹親家，最常見的便是拜幹爹（爸）幹媽（娘）、幹爺爺幹婆婆、幹哥幹姐等之類的幹親，是廣元地區流傳已久的幼兒保育傳統和民間習俗。據考證，最遲在漢代即已出現，至今仍綿延于民間。

幹親，謂沒有血緣或婚姻關系而結認的親戚關系。南北朝楊衒之在創作筆記《洛陽伽藍記》中說，北魏時，“隐士趙逸來至京師，汝南王拜為義父”；北宋歐陽修在寫《新五代史》時，還專門立了《義兒傳》；明代文林在《琅琊漫抄》中也寫道：趙氏幹娘，高皇（明太祖朱元璋）義父之妻也。這些都是曆史上“拜幹親”較早的文字記錄。

廣元拜幹親流行的原因呈多元化和多樣性。客觀原因是小孩犯關煞、生病，命裡相克或家庭沒有小孩；現實生活中又往往表現在拓展社會關系或從衆、從俗心理。概括起來有以下方面：

小孩犯關煞拜幹親。小兒關煞是古代漢族星相家所稱的命裡注定的災難，即未出童關之前所遇到的神煞，尤其要提防12歲之前對小兒行年關煞。人們普遍認為小孩在未成年前，“陽火低”，特殊情況下可以看見“鬼、神”，還要遇到三十六關煞和七十二天罡，特别是小孩出生後命中帶有百日關（指小兒在一百天以内難帶養）、鬼門關（指易生疾病）等相應的關煞容易多病多災或夭折。因此以前農村很多人都有一個習慣，就是小孩剛出生，就要給孩子定根，了解孩子未來命運。給孩子定根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是否有犯關煞，比如白虎關（腹部或血液類疾病）、落井關（指水厄、水溺）等，不同的關煞要找不同的人認幹親.如果不找人解關煞，孩子難養，容易夭折。

小孩生辰八字與父母相克或五行缺失拜幹親。民間傳統文化講究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因此，每個人出生的年、月、日、時辰，都在五行規則之内。通常情況下，每個人的生日都會出現五行缺失或同父母五行相克的情況。小孩定根時，如果生辰八字與父母相克或父母克子女，就找其他與孩子八字相合相生的人認幹親，一個不行，那就還得多拜幾個，希望通過幹爹幹媽來庇護家庭和睦。同時，為彌補五行缺失，一般人在取名時，都會應算命先生的要求和指導，除刻意以字補缺或加字、号彌補外，還要去拜與自己五行相合、可幫助自己補足五行缺失的幹爹幹媽。

小孩身體不健康拜幹親。在科學不發達的時代，雖然也有接生婆這個行當，但孩子出生時，主要還是自然生産。因缺醫少藥，孩子出生時的死亡率相對較高，加之物質生活水平低，新生兒體質差，存活率也相對較低。這些往往被看成是孩子或父母的命不好。若孩子出生時身體弱，或者多病，家長就會在算命先生指點下，特意去找那些“命好的”富豪、官宦、鄉賢、秀才、善人、商賈等有身份的人家，或家中孩子多且健康的人家，或木匠、鐵匠、殺豬匠等手藝人，拜其為幹爹幹媽，以求庇蔭護命。

家庭缺兒女拜幹親。舊時民間，社會保障能力低下，不少鳏寡孤獨戶、不育不孕戶等因特殊原因缺兒女的家庭，擔心自己老了以後，無人繼承産業，無人養老送終，便渴望通過招收幹兒幹女方式，找到做父母的感覺，滿足老有所依的願望。這類幹兒幹女，多數與幹爹幹媽關系密切，平時照顧有加，待若親爹親媽；幹爹幹媽過世後，便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幹爹幹媽的繼承人。

從衆、從俗心理和增進友情拜幹親。筆者在寫作本文過程中，曾對周圍13位結拜過幹親的人士進行了解，除1人表示不方便透露原因外，有8人表示他們拜幹親沒有什麼特殊目的，都是從俗、從衆心理，甚至有的就是逗孩子玩，随意叫孩子喊自己幹爹或幹媽，久之，便得到孩子父母默許，成為事實。這種情況，既很普遍，也很自然，也沒有更多的規矩和禁忌。還有4人表示父母之間是好朋友，生意夥伴或事業上的同事，因兩家關系處得好，一方或雙方，又都喜歡對方的孩子，就會由父母作主，主動要求對方或雙方的孩子，拜自己為幹爹幹媽，以使親上加親，情上加情，從而形成一種新型的社會交往關系。

拓展社會關系拜幹親。這種形式的拜幹親，最令人诟病和引發争議。中國雖是個人情社會，正常的合理地拓展社會關系、實現人生價值倒也罷了，但從古至今，權貴、中産階級和社會地位低下者等社會各階層，在民間拜幹親問題上也難免存有攀龍附鳳之嫌，更有甚者藏污納垢，借打“親家”之名，行人間勾連交結之實，攀附權貴，尋找靠山，以謀求個人利益最大化。

廣元拜幹親有拜人、拜物、拜神等主要形式。

拜人為幹親。這是廣元民間拜幹親風俗中最為常見的一種形式。一般情況是在算命先生指點下進行，通常有比較固定的儀式：一要擇黃道吉日；二要擺供果、香蠟、紙燭、酒水；三要有親戚朋友現場見證；四要行跪拜之禮；五要給幹兒幹女贈禮物和長命鎖等；六要給幹爹贈帽子，給幹媽贈鞋子。按民間習俗，一旦認了幹爹幹媽，過年、過節、壽誕、生日等都要送财物禮品（金）。幹爹、幹媽年紀大了，還要協助他們的家人進行照料，從經濟上也要給予一定支持；而幹爹幹媽，對于幹兒幹女的學習、就業、娶妻、生子、購房等重大活動，也都要參與過問，并給予必要支持與資助。還有一種情況是小孩兒父母與交好的朋友或熟人若是雙方均有意，事情就成了一半，但依風俗還需盤算該小孩和幹親之間的生辰八字是否暗合。民間也有說法認為，若不慎認下八字相克的幹親，說不一定會克傷自己，多了風水命理的風險。但現在的年輕人大多不忌諱這些風俗習慣，多以讓小孩兒拜他人為幹親，以表明雙方之間關系的親近和睦。

拜神為幹親。廣元大山大水，曆史上受制于高山險阻、瘟疫橫行，一片蠻荒，先民祈望風調雨順、後代繁衍，因此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和施藥救人的藥王菩薩等衆神，深為鄉民信奉。觀世音菩薩人人皆知；藥王菩薩是阿彌陀佛 二十五菩薩之一，隋代嘉祥 大師疏《法華經》時說：“藥王者，過去世以藥救病，因以為名。”廣元諸多寺廟、道觀大都設有觀音殿、藥王殿和玉皇大帝神位等，亦不乏有鄉民為保佑小孩兒平安健康、避災多福而攜紅色的绫羅綢緞、果品、香燭向觀世音菩薩、藥王菩薩等祈禱并拜其為幹親，祈求施與良藥，救治衆生身、心兩種病苦。筆者母親小時候就曾拜觀世音菩薩為親，保佑健康；每年農曆二月十九、六月十九、九月十九這3個重要的日子，母親總要備上貢品，親自前往“欄馬牆”“陰靈山”等叩拜；若遇天氣或身體不适等原因，也要虔備香蠟錢紙，在村内十字路口化納。

拜樹為幹親。民間認為，有的人八字缺木的，或者是木很弱，金太旺的人，可以找一顆大樹為幹爹幹媽，祈求通過大樹的庇佑，讓自己順利平安。拜樹為幹親可是有講究的，不是随随便便的樹都有人拜。這裡所謂的樹必須是古樹、老樹、名貴的樹或風景樹，如古柏、古銀杏等。據了解，劍閣當地一直就有拜古柏為“幹爹”的習俗。在劍閣縣翠雲廊景區，有一株古柏，樹齡高達2300多年，又名“劍閣柏”“松柏常青樹”，其幹、果如松，皮如柏，在一棵樹上融合了松柏兩個樹種的特性，尤為珍貴和稀奇。從前的孩子在3歲以前常生病，當地人就認為這是小孩在過“關熬”，需要一位“幹爹”來保護。這棵古柏，自然成了孩子們的“靠山”。于是他們在一道紅綢上寫下“寄拜古柏為父母，保佑兒孫壽元長”等吉祥話，綁在柏樹上，再放鞭炮，繞樹三圈敬上酒水，燒上香蠟紙錢，就算禮成。這棵獨一無二的珍稀柏樹，就成了不少劍閣人的“幹爹”。民間還認為，假如自己喜木，則拜大樹為幹爹幹媽，必然命中會有一顆大樹出現，木旺則必然可以幫助到自己。故而流傳千年的方法，看起來并不是毫無道理。至于效果如何，卻無法去驗證了。

拜石為幹親。在廣元民間，拜石為幹親的緣故有三種說法：一說如果小孩兒的生辰八字顯其“命硬”，那麼便該尋石頭作幹親，以避免克傷家人；又有一說認為不應“硬碰硬”，而是“以柔克剛”，若是生辰八字較弱或體弱多病的小孩兒，才應拜與石頭作幹親；還有一說認為，拜石頭為幹親是依五行相生中“土生金”“五行缺土”等來補足小孩兒生辰八字中的五行之缺。20世紀70年代初，筆者曾多次陪同母親前往外婆家。從青龍山“二郎廟”到“黃泥包”一段石闆路上，石頭林立。母親經常指着癞蛤蟆石灣“歇氣台”後面的一大塊方方正正的石頭對我們說，她小時候就拜祭過這方神聖的石頭。原來，母親在娘家時，算命的就說她“命不好”“命硬”“虎卧中堂克親人”，因此家裡人才将她帶到此處作揖磕頭，拜石為幹親。總之，民俗認為，如果八字喜土，或者是土很弱被克，則會被建議找一塊大石頭，拜為幹爹幹媽等等。

俗話說，四川是個邪魔地，畫個圈圈詛咒你；沒事别到河壩去，小心龍王招快婿。還有人說，四川是個邪魔地，說福不靈說禍靈。因此，在這種神秘色彩和地方文化氛圍背景下，廣元人拜幹親，還需多走動、多聯系才可有好的效果。如不走動，不聯系，那麼也是無效的。部分知情人介紹說，如果拜了石頭為幹爹幹媽，那麼每年都要去祭拜一次，雖然有迷信色彩，但這也是一種祈求天人感應的做法。隻有經常接觸，才可接受到他的氣場，從而改善自己的命運。比如石頭必然發出來的是五行土氣，火神廟為火氣，大溪水神為水氣，大樹古樹為木氣。通過每年祭拜，人才可與自然互通，采納對方氣場，達到補救命局的用神所缺。

拜幹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曆史上的廣元地區自然條件、醫療條件差，幼童健康成長的概率較低，“拜幹親”就是希望借助、聯合自然與社會的力量，共同呵護兒童成長，有強烈的世故，更具有濃濃的人情。

毋庸諱言，近現代以來，廣元“拜幹親”也存在着找靠山、攀高枝、借人脈等行為。筆者以為，存在則合理，對于拜幹親而言，我們雖然不必刻意倡導，但對于民間帶有功利目的等現象也不必大驚小怪、口誅筆伐；透過現象看本質，也可把它看作是一種生存智慧和生命需求。順其自然，一切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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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辦公室

作者：蔡 勇（中國自然資源作家協會會員，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供職于旺蒼縣自然資源局）

供稿：旺蒼縣地方志編纂中心

配圖：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