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吟
明·于謙
千錘萬鑿出深山, 烈火焚燒若等閑。
粉身碎骨全不怕, 要留青白在人間。
有明一代的詩人和詩作可以說多如恒河之沙,但大都被時間無情地埋在故紙堆裡,隻能作為研究古代文化的化石和标本來看待了。而這首小詩至今還被人們傳誦着,或抄贈友人以共勉,或題為座右銘以自勵。是什麼原因使這樣一首小詩具有如此大的魅力,竟能曆數百年而不朽呢?難道作者是聲名蜚揚的大詩人嗎?不是,在門派林立,名家成群的明代詩壇上,于謙從來不被認為是詩人;因為他是名垂青史的民族英雄嗎?也不完全是。許多傳誦者并不知道這首詩的作者,但卻公認是首好詩。是的,一首詩的價值和生命就存在于她本身。
首先,這首詩植根于我們民族的深層文化心理結構之中,為中國人追求完美人格的理想提供了一個情感範型。在傳統的價值觀念體系中,從來都把道德情操,氣節品格看得高于一切,重于一切。多少仁人志士不淫于富貴,不移于貧賤,不屈于威武,甚或殺身以成仁,就是為了獲得人格的自我完善,升入清白這一道德理想的最高境界。這首小詩之所以能感染曆代的中國人,首先在于她高踞于集體性人生追求的精神高峰,典型地概括了整個民族崇尚高風亮節,要求自我人格的完善,要求道德升華的普遍心理傾向。
不僅如此,這首小詩的深刻哲學内涵又是包容在潔白無暇的石灰這一美的形象之中的。曆經千錘萬擊,粉身碎骨而後留青白于人間的石灰性格,與作者甯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高尚人格,通過審美靜觀融為一體。當作者把自己的人生理想投射于外物,自然物石灰就人格化了,成了作者心理意向的象征。那模糊、抽象、無形狀的内在觀念就外化為确定、鮮明可以直觀的審美形象。而且,石灰的形象既是人人熟知的,又是新穎、獨創的。以前的詠物詩大都以松、竹、梅、菊等耐寒植物作完善人格的象征物。《石灰吟》避開了前人習用的套子,從人人熟視無睹的自然物中發掘出新的審美特質,從而為人們提供了一種全新的善與美相結合的範型。
這首小詩純用口語,平易淺近,寓哲理于平淺之中,易曉易記,也是使她具有水久生命力的一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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