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周夏林

前兩天，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收到了一條特别的微信消息：“其實我最大的心病是我的大女兒，她馬上要畢業了，希望她能有一份穩定的、合适的工作，這個能幫我嗎？錢，我不要。”

留言的正是6月4日淩晨救了嵊州一家四口的送奶工鄭大姐（詳見報道《嵊州全城尋找的這位女士終于找到了，是她淩晨滅火救了一家四口》）。此前，由于鄭大姐的見義勇為行為，阿裡巴巴天天正能量聯合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要為鄭大姐頒發獎金。沒想到，鄭大姐卻說不要獎金，隻希望能幫自己在特殊學校上學的女兒找找工作。

第二天，小時新聞記者來到位于嵊州市城鄉交界處的嵊州市育才學校，鄭大姐的女兒思思（化名）就在這裡上學。校門口挂着一塊牌子，上面寫着“嵊州市特殊教育指導中心”，這是一所專門為智障兒童創辦的學校。

在學校的會議室裡，小時新聞記者見到了鄭大姐和她的女兒思思。思思身材微胖，長得和媽媽很像，也是一頭短發。思思很愛笑，臉上有些雀斑，說話的時候一直擺弄着脖子上的證件袋，透着一股稚氣。在會議室裡，鄭大姐講起了這些年她和女兒思思的點點滴滴。

△左一鄭大姐，右一校長童峭峰。

△鄭大姐和女兒思思。

1】我的女兒沒問題，她隻是比别人慢了些

2004年，思思呱呱墜地，這個初來乍到的小生命讓鄭大姐一家很是欣喜。剛生下來時，思思就被查出患有唇腭裂，但在聽醫生說能通過手術修複後，一家人又稍稍寬了心。

可命運總愛捉弄人，思思3個月的時候患了肺炎，去醫院檢查時，醫生告訴鄭大姐，思思可能患有唐氏綜合征，這意味着思思的智力永遠隻能停留在八九歲。

思思的父母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在治好肺炎後就把孩子接回了家。之後的日子裡，他們一直把思思當成正常孩子來養，幼兒園也照常上。

當時鄭大姐的丈夫在嵊州市區上班，鄭大姐則辭去了紡織廠的工作，專心照顧思思。和幼兒園的其他小朋友相比，思思吃飯、學說話都特别吃力，大小便也總是拉在褲子上。為了方便照顧女兒，鄭大姐幹脆上成人班考了幼師資格證，做起了幼兒園的跟班老師。

“我當時想啊，我的女兒沒問題，她隻是比其他孩子學得慢一些。”那時的鄭大姐仍然抱着希望。

2011年，思思要上小學了，鄭大姐把女兒送進了家附近的一所小學，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鄭大姐不得不面對殘酷的現實。

在小學裡，本就内向的思思變得更加膽小、怕生，有些頑皮的孩子則會捉弄她。思思雖然“慢一些”，卻也清楚感受到了來自周圍的惡意，她心裡難受卻又不懂如何表達，就用筆在課本上一道一道地劃。鄭大姐檢查女兒作業的時候，發現課本上滿是觸目驚心的劃痕。

鼓起勇氣，鄭大姐帶着孩子去杭州做了智力測試，醫生建議她送孩子去特殊學校。

“那個時候我已經有點看開了，本來我和她爸爸都不願接受這個現實，我們總覺得女兒會和其他正常孩子一樣。”鄭大姐說。

但在思思10歲之前，夫妻倆一直沒放棄希望。他們四處奔走，杭州、上海，中藥、心理輔導……各種土方子都試了個遍。夫妻倆也把親戚朋友都借了個遍，欠了許多錢。

現在回憶起來，那兩年太難熬了，其實鄭大姐和丈夫新婚不久後就出了場車禍，治病已經花光了兩人所有的積蓄。休養兩年後，小思思出生了，本以為一切都在重回正軌，但是女兒的病成了壓在夫妻兩人胸口的一塊巨石，讓人喘不過氣。

△嵊州市育才學校。

2】闖過第一關，後面還有無數個關卡等着你

在接受了女兒的智力問題後，鄭大姐把思思送到了嵊州市育才學校，這是一所專門為弱智兒童開設的特殊教育學校。在這裡，思思不再顯得不合群，有專業的老師對班裡的孩子們悉心照料。看到思思的臉上又出現了笑容，鄭大姐終于松了口氣。

但人生就像闖關遊戲，闖過第一關，後面還有無數個關卡等着你。

即使進了特殊學校，思思以及整個家庭要面對的問題依然很多。思思的智力發育比一般兒童要遲緩，青春期會遇到的問題思思也會遇到。

有段時間思思特别“叛逆”，如果爸爸媽媽不能滿足她的要求，她就會摔東西。

有一次思思想去公園玩，鄭大姐手頭有事，說可不可以下次去，思思不高興了，用頭撞櫃子，咬自己的手。這樣的事發生了不止一次，家裡兩扇玻璃櫃門都是被思思撞破的。正常的孩子可以和他講道理，可是思思聽不懂。鄭大姐有時說得煩了，控制不住脾氣也忍不住會打思思，思思就哭鬧得更厲害了，最後鄭大姐自己也抹眼淚：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思思十五六歲時，學會了獨自坐公交車去外婆家。但有一次，上午出發的思思直到下午都沒出現在外婆家，鄭大姐幾乎找遍了整個嵊州，後來消防公安都來幫忙，藍天救援隊也來了，才在一個廣場上找到了思思，她就在廣場上玩了一天。思思的智商還停留在四五歲，看到好玩的東西就跟去了，她無法控制自己。

3】18年哭着笑着也過來了，接下來的路她要學會自己走

18年陪着思思一路過來，鄭大姐一直盡心盡力地呵護着她。“孩子我是走到哪兒帶到哪兒，自己的孩子我也不怕别人說。”鄭大姐相當坦然。

這些年，鄭大姐工作也換了很多份，她做過幼兒園跟班教師，當過商場銷售員，到現在送奶補貼家用。問她覺得苦嗎？鄭大姐笑笑：“我老公更辛苦吧，他性格内向不愛說話，一個家全靠他上班養活，這些年的債也都是他在還，現在我這邊的親戚已經還清了，剩下的應該也不多了。”

這些年，鄭大姐也能感受到女兒的成長。有一次感恩節，思思回來帶了自己的手工作品送給媽媽，對媽媽說：“媽媽你好辛苦啊，這個送給你。”那一刻，鄭大姐覺得女兒懂事了，這些年的辛苦都值了。

現在思思每天早晨能自己坐公交去學校，鄭大姐送完奶回來隻要把女兒送到車站就行。幾年的公交坐下來，司機師傅和乘客基本都認識思思了，到站也會提醒她，“思思該下車啦，别坐過頭。”

今年思思18歲了，眼看着馬上要從學校畢業。鄭大姐知道自己和丈夫總有一天會老去，不可能照顧思思一輩子，人生的路還得思思自己來走。鄭大姐說：“我們家思思其實真的很不錯，有人對她好，她是知道的，她也會感恩。”

眼下，鄭大姐的願望就是能給思思找一份合适的工作，洗車、洗碗、流水線思思都會做，她也能做好。

4】思思最近一直喊着要上班，她是學校裡的“尖子生”

在和鄭大姐聊天的時候，一直在低頭玩手指的思思突然說了句：“媽媽，想上班。”

“那思思有什麼想做的工作嗎？”面對小時新聞記者的提問，也許是怕生，思思隻是笑，沒有回答。

鄭大姐告訴小時新聞記者，從去年開始，思思就念叨着她想上班。其實思思并不明白上班的含義，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隻是平常鄭大姐告訴她上班了就可以自己賺錢，可以給自己買想要的東西。還有就是這兩年班裡幾個畢業的同學去了嵊州一家機電企業工作，做得很不錯，受他們影響，于是思思也有了想上班的念頭。

在見到思思母女之前，嵊州市育才學校的校長童峭峰帶着小時新聞記者在學校裡轉了轉。這裡和一般的小學沒什麼兩樣，教學樓前的空地鋪上了塑膠，放置了滑梯、腳踏車等遊樂設施，布置得很溫馨。在美術教室、手工教室，都能在牆上發現思思的作品，在榮譽牆上，還有思思獲得獎學金、參加航模比賽獲獎的獎狀。童峭峰說：“其實思思在我們學校裡是很優秀的，我并不擔心她畢業之後的工作問題。”

△嵊州市育才學校。

△思思參加航模比賽獲得的獎狀。

△思思的手工作品。

相對于其他類型的殘疾人，智力障礙的孩子找工作特别難。就嵊州市育才學校來說，每年隻有四五個孩子能符合參加工作的要求，這就相當于普通孩子考上清華北大了。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無法工作、獨立生活。“我們學校裡有66個孩子，自閉症、多動症、唐氏綜合征都有，都是些很可愛的孩子，有些症狀很輕微，簡單的工作他們是可以完成的。”童峭峰說。

對于這些特殊孩子的就業問題，童峭峰想得更遠——現在大學生的就業情況都不樂觀，更何況這些本就在社會邊緣的特殊孩子們，“對于他們來說，就業問題不是找一份工作那麼簡單，這關系到他們的一生”。有的孩子找到工作了，但是因為發病丢了工作，從此再也沒有信心融入社會，還有則是家長和孩子一同在企業工作，但這對企業來說增加了負擔，家長也不可能一直陪孩子工作下去。

目前，嵊州市育才學校也對這些特殊的孩子展開了相應的職業素質教育。從2018學年開始，學校向職高延伸，開設職高班，開展汽車美容、糕點烹饪、智能種植等職業教育課程，2021年畢業生中，有７個已分别在4家企業就業。原本2021年年底，童峭峰已經聯系好嵊州當地一家企業，準備帶着符合條件的孩子和家長去參觀，但是因為疫情沒能成行。現在童峭峰正在重新聯系，準備之後組織學生和家長們再去看看。

如果，你有合适工作崗位或者想幫幫思思，可以在小時新聞評論區給我們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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