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
宋/辛棄疾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餘,山深聞鹧鸪。
人間詞話這首詞寫于1176年。當時辛棄疾南歸十餘年,在江西為官,常往返于湖南、江西等地。他途徑造口時,俯瞰不舍晝夜流逝而去的江水,思緒也似江水般波瀾起伏,綿延不絕。南宋在軍事上、外交上一再受挫,其提出的恢複中原之策略未被采納,理想越來越遙不可及。于是他寫下了這首著名的《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以抒己懷。
這位一生隻為收複失地、重振河山的英雄,卻隻能登台覽景,追懷曆史:南宋王朝危如累卵,金人依然虎視眈眈。怅望故園,愁對江山,無奈地傾聽山鳥悲吟,隻能将悲憤之懷化為悲涼慨然之句。他傾之筆端,在造口壁上完成了這阕永恒不絕的悲音。可以說這首詞是志士的悲怆歌,是英雄的末路曲!
“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仰望西北,故都長安遙不可及,中間阻隔了無數層層疊疊的蒼茫青山,在那連綿不斷的青山裡,詞人所熱愛的故園與同胞正遭受着金人鐵蹄的肆意踐踏。如今,長安隻能引頸以望,而且遠望不到了!
“江晚正愁餘,山深聞鹧鸪。”天色漸漸暗了,黃昏悄然來臨,深山中又傳來鹧鸪鳴叫,聲聲悲切,愈添意境沉郁凄迷之氛圍。鹧鸪聲聲,是呼喚詞人莫忘南歸之懷抱耶?亦勾起其志業未就之忠憤耶?或如山那畔中原父老同胞之哀告耶?實難作一實指。實為詞人的肺腑之言。殘陽如血,蒼山如染,對景追昔,辛棄疾不禁憂濤噴湧,愁懷激蕩。可是,他又有什麼法子呢?面對烈士垂暮,志士失途的現狀,他隻能在這暮霭沉沉的時刻,獨自傾聽那鹧鸪鳥從深山更深處傳來的聲聲悲訴!
辛棄疾的報國夢,最終熄滅在南宋小朝廷的苟且偷安與自甘屈辱裡,英雄已經遠去,他化成了一阕清江壯曲,在郁孤台下不息地悲歌……
文史拾遺造口
造口這個地方,見證過一段屈辱的曆史。南宋建炎三年,隆祐太後坐禦舟沿贛江南下,逃到萬安造口一帶。金兵窮追不舍,幾度趕上隆祐太後,以至于太後身邊的大批衛兵四散逃亡,随身攜帶的金銀财寶喪失殆盡。所以,“行人淚”中不僅是過往行客的旅途辛酸,也包含着一段國恥。
郁孤台
詞中的郁孤台在贛州城西北角,因“隆阜郁然,孤起平地數丈”得名。唐李勉為虔州(即贛州)刺史,登臨北望,慨然曰:“餘雖不及子牟,而心在魏阙一也。”
“身在江湖,心存魏阙”是唐宋人經常用的典故。語出《莊子》:“中山公子牟謂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意思是說身在江湖上隐居,心卻關注着朝廷政事。辛棄疾登臨郁孤台,自會想起子牟的心存魏阙和李勉的望阙。因此,就有了“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
畢竟東流去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這兩句詞的意思是無數重山雖然遮去了視線,卻不能擋住江水奔流。暗示收複失地這股潮流力量很大,又寓有歲月如流的感歎。
中國的地形特點之一為西高東低,很多著名大河都是東流入海,故常用“東流”形容河水奔流。雖然贛江中下遊總體流向是自南向北,這裡說“畢竟東流去”,從古漢語習慣上是可以的,如成語“付諸東流”。但用現代漢語翻譯為“江水滾滾東流”就不妥了。這裡的“東流”應理解為“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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