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首很樸素的詩。兩章相重,隻有很少的變化。每章開頭,是女主人公用簡單的語言說出的内心獨白。稍可注意的是“不知其期”這一句(第二章的“不日不月”也是同樣意思,有不少人将它解釋為時間漫長,是不确切的)。等待親人歸來,最令人心煩的就是這種歸期不定的情形,好像每天都有希望,結果每天都是失望。如果隻是外出時間長但歸期是确定的,反而不是這樣煩人。正是在這樣的心理中,女主人公帶着歎息地問出了“曷至哉”: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這下面的一節有一種天然的妙趣。詩中不再正面寫妻子思念丈夫的哀愁乃至憤怨,而是淡淡地描繪出一幅鄉村晚景的畫面:在夕陽餘晖下,雞兒歸了窠,牛羊從村落外的山坡上緩緩地走下來。這裡的筆觸好像完全是不用力的,甚至連一個形容詞都沒有,不像後代的文人辭章總是想刻畫得深入、警醒,恐怕讀者不注意。然而這畫面卻很感動人,因為它是有情緒的。讀者好像能看到那凝視着雞兒、牛兒、羊兒,凝視着村落外蜿蜒沿伸、通向遠方的道路的婦人,是她在感動讀者。這之後再接上“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讀者分明地感受到女主人公的愁思濃重了許多。倘試把中間“雞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來”三句抽掉,将最後兩句直接接繼在“曷至哉”之後,感覺會完全不同。這裡有抒情表達的節奏問題——節奏太快,沒有起伏,抒情效果出不來;同時,這畫面本身有其特别的情味。
熟悉農村生活的人經常看到這樣的晚景。農作的日子是辛勞的,但到了黃昏來臨之際,一切即歸于平和、安谧和恬美。牛羊家禽回到圈欄,炊煙袅袅地升起,燈火溫暖地跳動起來,農人和他的妻兒們聊着閑散的話題。黃昏,在大地上出現白天未有的溫順,農人以生命珍愛着的東西向他們身邊歸聚,這便是古老的農耕社會中最平常也是最富于生活情趣的時刻。可是在這詩裡,那位妻子的丈夫卻猶在遠方,她的生活的缺損在這一刻也就顯得最為強烈了,所以她如此怅惘地期待着。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雞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丈夫服役去遠方,服役長短難估量,什麼時候才回到家呢?雞已經進了窩,太陽也向西邊落,牛羊成群下山坡。丈夫服役在遠方,教我怎不把他想?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雞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于役,苟無饑渴!”
丈夫服役去遠方,每日每月恨日長,什麼時候才能又相會?雞紛紛上了架,太陽漸漸也西下,牛羊下坡回到家。丈夫服役在遠方,但願不會餓肚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