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國民俗節日看國人的飲食文化
文/張颉
路過小吃街,見一個檔口前排着長龍。心中嘀咕:在現如今以買方市場為主,且都是供大于求,啥玩意兒如此下貨,這般招人待見?
走近前一看,原來是熟食店在賣豬頭肉。恍然記起,今天是中國農曆的二月初二,俗稱“龍擡頭”的日子。
在中國,特别是在廣大的鄉村,二月二是個很受重視的節日。據老輩的農人說,從這天開始,植物開始複蘇,冬眠的昆蟲逐漸蘇醒,在節氣上,預示着春天正向我們走來。
在農村,每當二月二這天,天剛蒙蒙亮,勤勞早起的女主人,早早将收拾好的豬頭、豬蹄下到大鍋裡,架上柴草,先大火後小火,慢慢地炖着煮着煨着。頓時間,鄉村的空氣中,蒸騰氤氲着時聚時散的肉香。到了晚上,男主人端坐上首,女主人将燒好的菜肴端上來:一盤切得細細的豬耳朵、一大盤肥瘦相間的豬頭肉,還有就是切成兩半兒的筋骨相連的豬蹄兒。生活上稍微富裕一點的人家,往往要在此基礎上,再炖上一大鍋酸菜粉條,炒一盤幹辣椒土豆幹兒。有心靈手巧的女主人,還将正月新年裡吃肉剔下的肉皮刮淨洗好,切得細碎,放上佐料,大火沸水煮開後,改用小火慢慢地熬着,煮好放涼後,就成了老少皆宜喜食不厭的皮凍兒,上桌前,抖着手切成鋸齒型的長條快兒(這樣做是為了筷子夾食時不易滑落),澆上蒜泥辣椒油,又是一道名菜。這時,男人們就着燙得熱乎乎的老白幹兒,女人和孩子們就着白黃相間的二米飯,一家人親親熱熱團團圓圓,吃着喝着,一幅中國鄉間良辰美景,民俗圖畫徐徐展開。
我兒時在農村,出于好奇心的驅使,曾問過大人:“為啥非得要在二月二這天吃豬頭肉?難道在其他的日子裡吃,就不行嗎?”
“小孩子家,不要多問?小心驚了龍王的大駕。”
大人們語焉不詳神神秘秘的回答,讓我一頭霧水,似懂非懂。
長大以後,查詢古籍史料,在宋代的《仇池筆記》中得知了一個故事:王中令平定巴蜀之後 ,甚感腹饑,于是,闖入一鄉村小廟,卻遇上了一個喝得醉熏熏的和尚 ,王中令大怒,欲斬之,哪知和尚全無懼色,王中令很奇怪,轉而向他讨食,不多時,和尚獻上了一盤“蒸豬頭”,并為此賦詩曰:
嘴長毛短淺含膘,
久向山中食藥苗。
蒸時已将蕉葉裹,
熟時兼用杏槳澆。
紅鮮雅稱金盤汀,
熟軟真堪玉箸挑。
若拿毛根來比并,
氈根自合吃藤條。
王中令吃着美馔蒸豬頭,聽着風趣别緻的“豬頭詩”,甚是高興,于是,封那和尚為“紫衣法師”。
俗語還說:“哪有提着豬頭找不着廟門的? ”這其中的道理,更是不言而喻。所以說,人若懷才不遇,不必氣餒,早晚必會找到能夠理解你,而又肯接受你的人。
看起來,“二月二”吃豬頭是古代留下的傳統,是吉祥兆頭的标志。
二十世紀初葉,我曾随同省内幾個知名的作家和民俗學家,到偏遠的鄉下采風。記得那年正趕上二月二,我們在一老鄉家,和着零星的鞭炮聲,嚼着脆生生的紅油豬耳絲兒,間或撚幾片豬頭肉,酒酣耳熱之際,得出一個令在坐所有人一緻贊同的結論:在北方,一進臘月,養了快一年的年豬要殺,大年裡,雞鴨魚肉,幹鮮果品,啤酒白酒,敞開吃,盡情造。而到了農曆的二月初二,在近一個月的時間裡,一般的農戶已将好“嚼古”吃完,剩下的就是頭、踢兒、下水、豬尾等等,這時節,如此這般,一個以豬頭肉為主菜的平民家宴,應運而生,久而久之,慢慢流傳至今……
随着人流,我也買了一斤煮熟的豬頭肉和一斤豬耳朵回家。餐桌上,家人早已做好飯菜,見我買回這些熟食,就切了一盤混和着端上桌。女兒吃了一小口,說:“破豬頭肉,一點也不好吃!”
我一笑,無語。
是豬頭肉真的不好吃了嗎?回答當然是否定的。二月二裡的豬頭肉之所以得到今天女兒這輩人如此的冷淡,實在是改革開放國富民安太平盛世下,中國民衆生活大變樣的最有力的佐證。
二月二裡豬頭肉的醇香餘味兒,恐怕隻有穿過曆史的隧道,才能嗅到久久揮之不去的飄香。
張颉,東北吉林省長春市人。曾用筆名章節、水木、完顔阿骨傑以及東方飛劍等。從12歲起至今,在全國多種報刊發表各類文字近百萬字。曾獲全國、省、市級獎項若幹。作品散見《作家》《小說月刊》《四川文學》《少年文學》《春風》《邯鄲文學》《北大荒文學》《愛人坊》《飄人》《詩人》《詩林》《青春詩人》《太陽》《囑望》《另類女人》《劇本》《新文化報》《長春日報》《城市晚報》等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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