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橙優品,鮮有人知的紫砂文化,是否是商機?
我去宜興看紫砂,我不太懂紫砂;我順道去看做紫砂的師傅,他叫奇怪。在此之前,我沒有見過他。我聽着奇怪讀奎雨的普洱茶文章,我和他聊過紫砂壺的制作。
五月的一天,奇怪發了一把掇球壺的照片,我問東問西天上地下,他回答地樸實:泥料是五号井的底槽清,自己制作的手工壺。談到價位時,我們出奇的一緻:如今的紫砂市場要靠信任定價。
今天,我在無錫,想起離此不遠的宜興有個談過信任的制壺師傅,我問奇怪:你的店在哪裡,我來看看。奇怪發定位,我們約時間,彼此都沒有問一句為何而來。
從無錫到宜興。一路上都是夾竹桃,怒放的紅白花朵開得奮不顧身,像極了年輕人的愛情。聽的歌曲也是那種一路向北的私奔。我問大哥:你上次去宜興是什麼時候?他想想說:很久了,一段戀情告終,想看山看海再結束。我想不出來宜興的山。我問他:是看到了山才分的手?他若有所思,半晌才說:好像是開了個破面包車,剛下車兩人就吵起來,沒看山。我笑不起來。到底需要多美好的一座山,才能讓人安靜,才能給人安心?誰說過:我愛上一匹馬,家裡卻沒有大草原。我在想:除了沒看見的山,宜興還有什麼?大哥問我:宜興還有朋友嗎?我搖頭。我搖頭的時候想到奇怪,他算不算朋友?他應該是故人。還有的人應該叫大師傅,是不能叨擾的。
導航順利地把我們帶到西施路。奇怪住的路竟然叫“西施路”,難道這裡有範蠡?我還沒問,奇怪發信息說他在窯上,馬上回來,店裡有家人,讓我先喝茶。我剛落座,就看到奇怪的貓咪小黑搖擺着回來了。我一下子像見到親人,小黑的照片,視頻我見過,它卻不認識我。它謹慎地聞了聞我的裙裾,才容我摸摸它的背,這是一種信賴。小黑踱步去水缸邊,我看到奇怪養的綠毛龜,這些活物,我是聽過的。奇怪這時進門了。我吓了一跳,奇怪原來是個小夥子。
打聲招呼,奇怪去換衣服,小黑和他上樓了。我看着樓下桌案上滿目紫砂器物,樁樁件件,像自家孩子般随意曬着。有幾把壺我見過圖片,那是奇怪在三月間,五月間的作品。改良的蘑菇,段泥柴燒,如意仿古。案桌,架子都被壺填滿,滿目琳琅,一眼無極。門口桌子底下有個大紙箱。我突然想起奇怪曾拍過一個大紙箱,他說裝的是攢了很久的廢品壺。用時間和心血換來的壺,它們最終堆積在紙箱裡,奇怪收獲了什麼?
奇怪收拾清爽下了樓,後腦紮了細細小辮,眉清目秀,這樣的制壺師傅不缺耐心。他說剛剛去窯上,帶回一把燒成的壺。我不解為何隻是一把?他解釋:窯裡燒制一次,收集幾家制好的壺坯,這次我就做了一把。突然,我意識到,流水線的機械化生産是對手工匠人的一種亵渎。奇怪這樣制成一把,三五把,這樣的工作一月,一年,是有趣呢,還是有心呢?
奇怪燒水泡茶,他直接問我:你想喝奎雨的哪一款茶?我們都笑了。奎雨的茶?西雙版納的茶在宜興泡,由讀奎雨茶文章的奇怪親手泡。這就有點巧合了。我給奎雨發信息,奎雨發個笑臉。世界就是這樣奇妙,你我之間并不存在太遠的遠方。我選一款茶,奇怪精确地稱了8克。他說上次有個日本客人比他更仔細。我隻在意他那隻剛完工的掇球壺。醒茶,出湯,分茶。奇怪的茶碗有點像梁山的酒碗,淺而平、敞口,喝茶很趁手。奇怪制壺是能手,泡茶卻有些手生,我就等啊等啊。我給奎雨說這些的時候,我們都笑着,仿佛在寵一個小弟,反正隻要奇怪把壺做好就行了,泡茶的事交給我,制茶的事歸奎雨。一個人做好一件事就好。
喝了幾杯茶,聊起紫砂。
我問一把好壺看泥料做工還是看大師職稱?是選光貨壺,花貨壺還是錦囊貨壺?看鐵性紫紅泥還是問幾号井的底槽清?這些拗口的話,算是我這個外行來之前做的功課,生怕在奇怪面前露了怯,結果還是說得沒底氣,自己先笑了。索性大實話敞開說,奇怪倒是沉穩地很。宜興的泥料,當下紫砂工藝的傳承,紫砂器具的市場,他個個談,說得極有分寸,也中肯。宜興本地做壺師傅,是得了天時,占着地利,可真正要靠制壺出名,沒有十年八年的沉澱是難出頭的。我指着一把西施壺問奇怪,這把壺做了多久?他沒有正面回答。他指着案桌上幾把壺,分别說:這把,這把,都做了好多遍。我好奇做好的那些壺去了哪裡。奇怪轉身上樓,邊走邊說:藏着呢,拿給你看看。我頓時想到“愛因斯坦的小闆凳”。沒有誰能随随便便成功。奇怪居然又攢了很多廢壺,有的撣着煙灰,有的落了浮塵,奇怪說過一段時間總要收起一些不滿意的。果然是要有耐心才能做匠人,有些事,任你說破天也是枉然,熬得住時間才是真理。
在制壺的路上,奇怪算是晚輩,那他偶爾調皮一下就情有可原。奇怪嘗試過奇奇怪怪的制作。有一天,心血來潮,他制了特别大的一隻壺,後面的工藝處理三天都做不完;有一天,突發奇想,刻了一隻龍自嘲是小學生作為。他頑皮捏過牛和玫瑰花,也迷信求保佑生坯别開裂。這些事,都是他制壺路上的點點滴滴。我當然希望一個制壺師傅有溫度有情懷。哪怕泥料的冰的,壺是冷的,制壺人總得是用心的,這才能保證一把壺的溫情。
奇怪收養流浪貓咪小黑兩年。他說小黑剛來時,貓藓腹瀉疾病纏身,好生伺候兩個月才漸漸恢複元氣。現在的小黑能鬥蟑螂,威武自在。這一切瑣碎發生在一個年輕的制壺人身上,是那麼的理所當然。我突然就明白,我為何要來見奇怪。
事實上,我聯系的宜興的大師傅還有三位。道不同不相為謀,也許是因為奇怪養着貓咪。白貓黑貓逮住老鼠就是好貓。我認為,那些制壺大師傅是不需要我的鑒定認可,他們的周圍有趨之若鹜的客商,大家慕名而去,錦上添花。而奇怪就不同,初見時,我驚訝地說一聲:這麼年輕你怎麼做壺?正因年輕,一切才皆有可能。在這樣鮮嫩的生命裡,現實與理想之間是多麼美好的一段奮鬥。
我要走時,奇怪說:給你分點奎雨的茶。欣然帶了茶,我卻沒有帶奇怪的壺。總是想看看奇怪明天制什麼壺,他又有那些奇思妙想。這樣的期待容易讓人眼高。有幾位茶友迫切需要茶壺,我給他們說制壺人奇怪,也介紹過三位大師。年輕的茶友總是奔着奇怪去,我暗道一聲,這世道真的是分明清爽,什麼都藏不住人的眼睛。
後來,我還去陶裡春風,很多店裡都有如奇怪一般年輕的制壺師傅,可我總感覺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就像手工制出的壺,沒有完全相同的一款。這就對了,樹上不曾有兩片相同的葉子,人間怎麼能有相同的人呢?
再後來,我也得了一把宜興的紫砂壺。送壺的有心人說:别人送我的,我不喝茶,送你剛好。可這個世上,哪裡來那麼多剛好?懂不懂壺和喝不喝茶都不是判斷能否擁有一把壺的标準。我在意壺後面的情意就像奇怪在乎他制出的壺的性格。
來一趟宜興,總是尋到一些東西。它們和紫砂有關也無關,倒是和時間有關。這一路,行得快了,走馬觀花會錯過;宜興宜慢行,總是有收獲。
寫文章時,我給奇怪說,我要寫寫你。奇怪說:可以,反正我很帥。我停筆想了想,的确如此。我隻注意到奇怪的年輕,原來這個制壺師傅還很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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