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不可為,忠義我所安。
秦穆先下世,三臣皆自殘。
生時等榮樂,既沒同憂患。
誰言捐軀易,殺身誠獨難。
攬涕登君墓,臨穴仰天歎。
長夜何冥冥,一往不複還。
黃鳥為悲鳴,哀哉傷肺肝。
——魏晉 曹植《三良詩》
1節、呵呵哈哼,看我七步成詩迄今為止,看到的最牛的誇人和誇己有才華的話,不外乎謝靈運謝大叔的那句:“天下文才十鬥,曹子建獨占八鬥,我占一鬥,餘者天下共分之。”曹丕在自己的文學理論與批評論文集《典論》中說:“文人相輕,自古而然。”謝大叔說出這樣的話,可見他把當時天下的所有的文人都給“輕”了,但還好有自知之明,說自己還不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是已經郁悶而死了将近一百年的曹子建,但至少是當時的天下第一。為了謝大叔的高傲氣魄也為中國語言史上誕生了“才高八鬥”這個成語,贊一個。
這一章,就講述才高八鬥的主人公曹子建的高才。
清代袁枚寫故事,說黃庭堅讀書寫文章有一句話叫:“書到今生讀已遲。”這話用到曹子建身上很可能也适合。或許子建老弟就是受了老曹讀書的遺傳。十來歲的小屁孩兒,背誦十幾萬字,這不是小數目,據說在科舉時代,你隻需要弄懂弄通十二萬字的東西,你就可以無敵了。曹老弟一輩子,左手一壺酒,右手一支筆,醉眼朦胧,醉口一開,醉手一抖,便是半個天下的錦繡文章。
他老爹曾經懷疑這個生于亂世,長于軍隊的兒子是不是吹牛皮,問他說:“你小子這文章不是抄别人的啊?”
小子建非常氣憤,說:“老爹你文章寫得好,你怎麼能小瞧人呢?你兒子這麼聰明,寫文章還不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兒嗎?您老要是不相信,可以當面出題考試,小兒我言出為論,下筆成章。抄别人的,哼哼,小兒我還不屑一顧呢。”
後來銅雀台的時候,子建老弟,驚采絕豔,下筆成文,老爹對他另眼相待。
被後世最為稱道的一次對子建弟弟文才的考驗,就是阿丕哥哥對子建弟弟的那次。
話說,曹丕做了皇帝以後,總要做一件事就是論功行賞,平時跟阿丕關系一般的人自然就沒有得到什麼好處。既然皇帝都已經登基了,還有些不安好心的人還對曹老爹當年那句“我的小四不錯啊,可以繼承我老曹家的傳承”耿耿于懷,這話分明是不懷好心,想挑撥自己的兄弟之間的感情。做一個合理的推測,曹老爹有可能把曹老弟推到前台作為曹老哥的磨刀石,把曹老哥訓練成一位合格的繼承人。
阿丕哥自然明白,在那個言論還算自由的社會裡,他不可能堵着别人的嘴不讓說話,也不可能殺光所有人,畢竟籠絡人心才是一個優秀的帝王首先要做的事。想讓暗中支持曹子建的人都閉嘴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捶”弟弟的“崗”,弟弟被打擊了,誰還敢站出來再鬧騰,不想要腦袋了嗎?所以才有了下面的故事。
記得那是一次王的盛宴,阿丕哥把所有人都請到洛陽北宮,喝酒吹牛侃大山,酒喝得差不多的時候,阿丕哥突然擺起了皇帝的架子,滿臉肅殺,對子建弟弟說:“老弟啊,大家都對你的才華欽佩不已,連皇帝老哥都不是你的對手,要不要給大家來首詩,祝祝酒興啊?”
子建說:“哥哥文采飛揚,我怎敢撄其鋒芒?”
阿丕哥哥說:“弟弟不必客氣,既然是祝酒興,就該來點刺激的。嗯,限你在七步之内作詩一首,不然的話,詩沒有,腦袋也沒有。我想弟弟那麼愛喝酒的一個人,腦袋沒有了,疼一下倒是不打緊,但是不能喝酒了,該多遺憾呐!哼哼哼……”
衆人聽着阿丕皇帝陰冷的笑聲,喝下去的酒,早變成冷汗排出體外,各個不寒而栗。
曹子建慢騰騰的站起來,哼哼唧唧嘟嘟囔囔說了一句話:“嘿嘿哈哼,命題作文有何難,哼哼哈嘿,看我七步成詩。”緩緩的邁出自己的腳步,一步,兩步,三步……每一步落地,都仿佛踩在衆人的心上,一滴滴冷汗混着酒精落地,又瞬間被衆人緊張的情緒産生的無行的熱量蒸發成酒氣,王的盛宴中飄滿了醉人的酒氣,可衆人感覺到的掩藏在酒氣之後殺氣。
五步,六步,六步半……
子建的第七步沒有落地,而他的嘴張開了:
“煮豆持作羹,漉菽(lù shū)以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衆人都暗暗洩了口氣,擦了擦額上的汗水。
至于這首詩的理解,不用多講,說一點比較偏的。後世流傳的這首詩,多是四句,或許覺得省去的兩句太俗氣。其實前兩句在介紹一種美味的調味品:豆豉。豆豉應該在戰國時期都有了,不過在漢末魏晉時期,這差不多是一種美味的時尚小吃。在“史上第一”名人轶事八卦彙編《世說新語》中就介紹了一段關于豆豉的小故事。咱們先穿越一下,穿越到六十多年後的西晉帝都洛陽城。
話說六十多年後,打江南來到洛陽的“二俊”陸機、陸雲兄弟倆,被西晉的貴族膏粱子弟王濟所看不起。王總想跟人家文鬥一把,可惜自己學業不精,隻好跟人家比一比自己最擅長的——吃。在一次酒席上,王濟請大家一起吃羊酪,趁機刁難陸氏兄弟,說:“我是有點看不起你們腐酸文人,亡國之奴還有什麼臉面跑到我洛陽來呢?你說說你們江南地偏一隅,有啥好吃的嗎?我洛陽的羊酪不錯,可謂天下美味,你們可以盡情的、敞開了吃。”
陸機淡淡地說:“王總,我說句不好聽的話,您别生氣,與我們江南的珍馐相比,你這羊酪就跟野菜湯沒啥差别,而且還是沒有放入豆豉提味兒的三流野菜湯。”(有千裡蓴羹,但未下鹽豉耳!蓴chún,即莼,莼菜,一種味道鮮美的水生蔬菜,有藥用價值。)
這句說一是說,北方的美味跟我們南方垃圾堆裡扒拉出來的剩飯差不多;二是說,豆豉是一種絕妙的提味兒佳品。
寫文學作品,寫出一道菜來,看曹子建不僅僅是個文學才子,也是個美食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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