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嶽覺得,天下沒有比自己更倒黴的人了。
改了一個月的工程圖,因為電腦罷工,丢了,他一大早就被甲方爸爸罵了個臭死;午飯吃到最後,居然發現了一小段不明物體,看着竟像是……某種動物的尾巴;加班到半夜,剛騎上電動車就發動不了了——明明昨晚才充過電啊!李嶽蹲在車子旁邊抱着腦袋,自己不是沒經曆過社會吊打,可這麼把人往死裡打的,好像确實不多。
他又累又餓又委屈,想辭職吧,但下個月的房租水電煤氣費,柴米油鹽醬醋茶,般般都出在他身上,雖然自己是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快樂單身漢,但日子也總要過下去不是?
想到這兒,他抹了把臉,從包裡掏出早就涼透的肉夾馍,朝嘴裡塞去。管他的日子過成啥樣,先吃飽總不會錯。
睡一覺起來,又是新的一天。
2.
睡一覺起來,又是新的一天——這一句他算是說對了!隻是這新的一天““新”的有點過分,他有點……不認識了。
李嶽一睜眼,就看見了頭頂的帳帷,馬卡龍色系加流蘇。他眉骨一跳,再次揉揉眼睛确認。他的記憶停留在最後一口肉夾馍塞進嘴裡的瞬間,微微覺得有點噎,當時還心想,有瓶水喝就好了。難不成這是噎死了,直接投胎了?
他猛地坐起來,隻看見了兩條修長的大白腿,腿的主人居然是自己!環顧四周 布置皆已不同,四四方方的一間小屋子,上有雕花房梁,下有銅鏡胭脂——哎!怎麼還有個小丫頭!
小丫頭眉眼秀氣,昏黃的燈光下,隻隐隐透着些煩躁。見床上的人坐起,便說道:“小姐……醒了?”
李嶽驚魂未定:“你叫我……小姐?”
小丫頭翻了個白眼:“小姐得封選侍,是阖府的福氣,怎麼連這也忘了?”
“那……你是誰?”
“您是真忘了,還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小丫頭聲調高了高,又緊張地朝外面看看,重新壓低聲音道,“奴婢,是您的丫鬟,小梅。”
李嶽懵懂地點點頭,作為21世紀的理工男,他算是妥妥的鋼鐵直男一枚。雖說狂愛曆史劇吧,但穿越這一類的事,他是想都沒想過的,即便穿了,也得上戰場殺敵寇保家鄉,怎能變成個後宮娘娘呢?
更何況,身邊還有個鬼精的小丫頭,話說這是什麼朝代?這小丫頭居然敢拿這眼神看主子,很有人權的嘛!李嶽想起罷工的電腦,狂躁的經曆,涼透的肉夾馍,還有擺爛的電動車,通通都是社畜的标配呀!沒想到好不容易穿越成個娘娘,連小丫頭也敢蹬鼻子上臉!想到這兒,他有點火大,揚了揚下巴道:“你,伺候……嗯,伺候本宮穿衣服!”
3.
第二天,李嶽靠着跟宮女太監套近乎得來的閑言碎語,拼湊出如今自己的處境:明朝泰昌元年,皇帝大名朱常洛。而本尊鄭曉月是鄭太妃的内侄女。
話說這鄭太妃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早在萬曆年間,朱常洛做太子時,還是貴妃的她就每日三頓挑撥離間,日日的枕邊風吹個沒完。饒是萬曆皇帝是那百煉鋼的意志力,也早就筋酥骨軟,對她百依百順,更何況,那萬曆也不是什麼太英明的主兒,隔三差五地擠兌太子,連太子遇刺都無動于衷。幸好下邊這群大臣都不是吃素的,硬生生地把萬曆耗死,擁戴太子君臨天下。
要說這鄭貴妃為什麼這麼做呀,當然是因為,她也有兒子啦,那個年代的女人,哪個不盼着母憑子貴呢?
眼見着朱常洛登了九五,自己的太後夢落了空,鄭貴妃銀牙暗咬,決定暫時低頭服軟,她日日吃齋念佛,聲稱要贖往日之罪愆,這話傳到泰昌皇帝耳中,皇帝竟也沉默良久,最終歎息一聲,名義上冊封太妃,卻遷去了冷宮。
理清了思緒,李嶽決定韬光養晦,畢竟自己這不招人待見的身份,還是少出去為好,皇帝指不定多厭惡她呢!
于是他囑咐小梅:“去打聽打聽,陛下都愛在哪出現,我好避開。”
小梅翻着白眼出去了,李嶽突然想起主管那張臭臉,忍不住腹诽:“又翻,又翻,眼睛不要可以捐了!”
4.
一如既往,運氣不怎麼樣。
晴朗的午後,鄭選侍被明媚的春光憋得心癢難耐,突然想去禦花園轉轉,誰知竟迎頭碰上了正在開後宮茶話會的皇帝!
真是奇了個怪,不是讓小梅打聽過了,這個時間應該碰不上皇帝才對。小梅一個箭步,把傻愣在原地的自家傻主子按在地上,行了個五體投地大禮,四座寂然。
“這女子竟這樣不懂規矩!”不知哪個女人的聲音,聽着挺威嚴的,大約是皇後吧。
“你叫什麼名字?”男人的聲音悅耳,不像是生氣。
“我叫鄭曉月……”
話音剛落,另一個女人驚叫:“鄭曉月!皇上,她就是鄭曉月!是鄭太妃的内侄女!”
李嶽心裡打起了鼓,這跟刀子似的語氣,明顯是替皇帝當年的委屈擊鼓鳴冤來了!完了完了,不會就死在今天吧?可轉念一想,在明朝死了,是不是就能穿越回去了。想到這,鄭選侍覺得自己腰杆子硬了。
“擡起頭來,讓我看看。”皇帝發話,兩個女人便不再聒噪,鄭曉月梗着脖子,一臉“你誰呀,要你管“的表情。皇帝看呆了。老半天才回過神來:“你,你就是太妃的侄女?”
“知道還問?”鄭曉月翻了個白眼。
“皇上!鄭曉月不過區區一個選侍,竟敢這樣藐視君上!”
“臣妾鬥膽,請皇上廢鄭氏入冷宮!”
兩個女人雞一嘴鴨一嘴地拱火,皇帝終于皺了皺眉頭。
鄭曉月悲喜交加:我大概要被拖出去杖斃了吧?就是這個過程太遭罪,不過死了也好,死了就能回去文明社會,額……繼續,改圖紙了。
想到這兒,她突然悲從中來——人生如此艱難,活着是罪婦,死了是社畜。一股熱淚湧上來,鄭曉月耿着脖子,哭了起來,嗚嗚咽咽,梨花帶雨。
皇上有點慌:“哭什麼呀,朕又沒說什麼。”
鄭曉月擦擦眼淚,她決定還是不能輕易去世,老天爺把他扔回明朝,就一定有他老人家的原因。她定了定神說道:“我隻是在想我的出身,皇上,這不是我能決定的!總之,生來姓鄭,我很抱歉!”
皇帝目光灼灼,像要吃人。兩個女人察言觀色,立馬又嚷嚷起來:“對皇上說話要稱臣妾,一點規矩都沒有!”
“罷了!”皇帝神情叫人琢磨不透,他淡淡地說了句,“都跪安吧,朕要午睡!”
5.
鄭曉月呆坐在床榻上,有點發冷打擺子。她始終忘不了皇後和康妃退下時的眼神:幽怨,惡毒,心有不甘又無可奈何。她們一定在暗罵自己是個禍亂君心的“小浪蹄子”。想自己一個鋼鐵直男,居然當了這樣一個惡名,李嶽竟難得的有點……羞澀。
不過,更讓她鬧心的是皇帝的态度,臨别之際,他拉着自己不肯放手,這男人斷袖之癖有點嚴重啊,招架不了。
正胡思亂想着,小梅進來了:“小姐,陛下跟前公公來傳旨,讓您去侍寝呢!”
侍寝?!
鄭曉月這顆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小心髒狂野地蹦起了迪斯科——呐,白天拉拉手就罷了,就當是倆老爺們之間的純潔友情了呗!侍寝,這算什麼鬼操作?!
小梅不明所以:“小姐,春恩車在外頭等着,您該上路啦!”
鄭曉月像踩着刀子,奔赴刑場似的往外蹭。宮門口停了好漂亮的一輛馬車。
午夜的南瓜馬車,還挺有童話色彩的。隻是車子裡的灰姑娘其實是個鋼鐵俠,哎,怪煞風景的。那皇帝溫言細語的,人倒不壞,理應有段好姻緣,奈何生在這帝王之家,可惜了。
一路胡思亂想,不一會兒就到了一處宮苑。鄭曉月下了車,夜色無邊,遠近幾盞宮燈暧昧地亮着,好像在為他和皇帝的春宵一刻瞎起哄。
可是,皇上呢?
她轉了一圈,還是沒找到。正高興自己被放了鴿子,想溜,卻聽見不遠處涼亭裡傳來聲音:“在這裡呢!”
皇帝正獨坐涼亭之中,捧了本書,似嗔似怨地望着她。
鄭曉月僵硬了行了個禮,僵硬地坐下,又對皇帝報以僵硬但不失禮貌的微笑。
“今晚叫你來,是因為朕心裡煩悶。想讓你陪我看看書,說說話。”
“嗯,您說吧皇上,我……臣妾聽着呢。”聽說隻是“陪聊”,鄭曉月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
“你看這月朗風清,我們來吟誦和月亮有關的詩怎麼樣?”皇帝眨眨眼,遞了個秋波。
“可以呀!”鄭曉月虎軀一震,她雖是工科出身,但九年義務教育的詩詞還是難不倒她的。
“好,由朕開始啊!”皇帝沉吟片刻,“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
這是杜甫思念老婆的詩,孤男寡女的,這個頭兒開得不好!看我的——
鄭曉月笑了笑:“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鈎!”
皇帝一愣,繼而笑笑:“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
鄭曉月想:你一個老爺們,能不能别老挑逗我啊!看我掰直了你:“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裡長征人未還!”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春,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鄭曉月有點氣短了,這皇帝一味煽情,自己老這麼不解風情,會不會惹惱他,被一刀剁了?
這麼想着,臉也紅了,汗也下來了。恰好起了一陣涼風。書頁動了動。
皇帝低聲道:“清風不識字。”
鄭曉月一怔,随口接到:“何必亂翻書。”
“你,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啊?”鄭曉月腦子一轉,突然“轟隆”一聲炸了:這是清代的詩!清代!而現在,是明代!
她像見了鬼似的瞪着皇帝,而皇帝卻又像對暗号似的抛出一句:“三百年九芝堂?”
“果凍……我要喜之郎?”
“你果然也是穿越來的?”
“……”
6.
兩人自從亮明了身份,便好的如同戰友同志一般,白天晚上的膩歪在一起。兩人商議,曆史上的朱常洛隻做了一個月的皇帝,就得急病死了,而明朝自此就更是一年不如一年。現在,他們既然被命運扔到了這裡,就必須承擔起逆天改命的責任。
皇帝叉着腰在書房裡轉圈:“我想好了,選侍這個位分太低,咱倆老在一起,外人難免覺得朕貪圖美色,所以,先給你晉位!”
鄭曉月有點懵:“那……晉了位在一起,你就不是貪圖美色了嗎?”
“那怎麼能一樣?”皇帝言之鑿鑿,“身為貴妃,就有匡扶君王之責,再說,朕讀書時,不需要人伺候的嗎?”
“伺候,不是有宮女太監嗎?”
皇帝一瞪眼:“我就要你伺候,不行嗎?”
鄭曉月咽了咽,突然覺得皇帝這不講理的勁兒,還挺像一個人,像誰呢?。她試探地問:“昨天忘了問,你穿過來之前,是做什麼的?”
“嗯?”皇帝瞥她一眼,剛要開口,
忽有太監來通報,工部尚書請皇帝去看新造好的大船。
皇帝頓了頓說:“正好,你和我一起去。”
“我?”鄭曉月吓了一跳,”我是女的啊,你就這麼急着讓那些禦史罵你貪圖美色嗎?”
“你是工科出身,正好給指導指導。”皇帝一揮袖子,“禦史什麼的,讓他們吃屎去吧!”
一天以後,宮牆内外,朝廷上下,幾乎人人都知道了皇帝帶着寵妃去工部看造船的事,聽說這寵妃還登船操作,将構造上的缺陷一一指出,還幫忙改進了設計圖紙立了大功,剛回宮就被封了貴妃,連躍數級。
不過,也的确有禦史進言,說皇帝助長後宮幹政,不利于國家社稷,選侍越級冊封貴妃,不符合祖宗成法。但都被皇帝引經據典怼了回去:天命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總之,你們這些言官除了會雞蛋裡挑骨頭,對國家發展毫無幫助,再敢聒噪,讓你們都回家養豬!
7.
這一日,兩人又從早奮鬥到晚。鄭貴妃揉着酸疼的脖子,說到:“陛下呀,臣妾做社畜的時候都沒這麼累過,今天能不能就到這兒了?”
皇帝揉了揉眼睛:“愛妃所言甚是,要不咱們叫個外賣?”
話音剛落,外面小太監捧進來一個食盒,說是皇後娘娘心疼陛下,特意從大興摘的西瓜,快馬加鞭叫送來的。
皇帝不無動情地說:“皇後待朕真好啊,她吃了嗎?”
小太監賠笑道:“娘娘不曾吃,娘娘說了,天熱路遠,運來不易,皇上操勞國事,最應當吃。”
皇帝點點頭:“皇後如此賢惠,切一半給她送去。告訴皇後,朕忙完了就去看她。”
小太監走遠了,鄭曉月笑道:“陛下還挺會心疼人的。”
“你嫉妒啦?”
“嗯,我要是……”鄭曉月忽然頓住,她原本想說“我要真是女的,肯定嫉妒”,但她猛然想起,她與他雖然彼此亮明穿越者的身份,但并沒有告訴對方真實性别,隻是因為兩人萍水相逢在這深宮之中,才生出了些相惜之情,若是放在現代社會,沒準還是死對頭呢,知道的太多,對誰都沒好處。
所幸皇帝也不再追問,捧起一塊西瓜就要往嘴裡送。
“等等!”鄭曉月急道,“不是應該先看看,有沒有毒嗎?”
皇帝難以置信地看了看她:“西瓜……怎麼下毒?”
“這你就不懂了吧,整個一個元素周期表,随便一個什麼重金屬,分分鐘要你命!”
皇帝懵了:“那怎麼辦?朕真的很想吃。”
之前皇帝用膳之前,都是太監先吃一口的,但作為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四好青年,從小接受的教育是“生命平等,不分高低貴賤”,又怎麼能這樣做呢?
倆人大眼瞪小眼半天,也想不出個試毒的辦法。忽然聽到遠處一陣嘈雜,早有宮人一臉驚恐來報:“那個抱着半個西瓜前往中宮的小太監,七竅流血,死了。”
8.
這大概是皇宮裡最壓抑的一天,皇上心情很差,一想到皇後送來的西瓜居然有毒,他就像吞了柄刀子一樣紮心。
為了顧及皇家體面,宗正寺早已結案,因為皇後抵死不認,隻是收了金冊寶印,責令宮内思過。而另一個妃子也被這事吓得噤若寒蟬,連話也說不利落了。
鄭曉月難得被放了假,回了久違的寝宮,卻見小梅頭發淩亂,衣服也髒兮兮的。鄭曉月忽然想起,和皇帝相處的幾天裡,好像都沒怎麼見過小梅,隻是皇帝那裡不缺宮女伺候,竟也沒發現。
她叫住小梅,問道:“你去哪裡了,弄得這麼髒?”
小梅神色有些慌亂,卻也強自鎮定:“奴婢的娘生病,剛剛回去探望了。”
“你娘病了?什麼病,要不讓太醫去看看?”鄭貴妃可看不得人家遭罪。
“謝小姐惦記了,不用。”小梅飛快地瞄了她一眼說,“小姐若沒别的事,奴婢先下去了。”
“阿嚏!”鄭曉月揉揉鼻子,擺擺手,“你去吧,我要睡一會兒,把門窗給我關好。”
這一覺,居然睡到了第二天早晨。還是被哭天搶地的尖叫聲吵醒的。
“鄭貴妃死啦!鄭貴妃死啦!啊啊啊——”
貴妃被毒殺,七竅流血,與先前那小太監死狀一樣。合宮震動,皇帝聽聞,一路哭嚎着來見最後一面,太監攔都攔不住。
宮内人心惶惶,有說冤魂索命,也有說皇後娘娘怨氣頗深,指使人暗下手腳。衆說紛纭,皆無定論。但可以肯定的是,皇帝失了心上人,已經悲傷傻了,整日把自己鎖在貴妃宮裡,不許任何人探視。
紫禁城中白幡招展,哭聲震天,雖然後宮衆人對這位鄭貴妃無甚好感,卻也礙于禮法,守靈無法離開。
但皇帝不理朝政,可就惹惱了諸位親貴王公,終于,福王坐不住了,聲稱皇帝居然為個女人哭天搶地,置江山社稷于不顧,實在荒唐。他小手一揮,竟決定入京勤王。
9.
“你就是福王朱常洵?”皇帝居高臨下,殺氣四起。
福王被捆得結結實實,被錦衣衛壓在地上,渾身篩糠似的抖:“皇帝哥哥我錯了,是鄭太妃讓我來的,都是她的錯!與我無關啊!”
“嗯?”皇帝撩起眼皮翻了翻一旁臉色青白的老婦人,早就聽說,冷宮裡有個鄭太妃,本不想處置她,今日看來,是她自尋死路啊。
老婦人倒是從容的多,款款說道:“陛下,我兒所言甚是,入京勤王,是我的主意,毒殺貴妃,也是我的主意,與我兒常洵皆無幹系。陛下要殺,就殺我一人吧!”
“你為什麼要毒殺貴妃?曉月不是你的……”皇帝面色沉痛。
“哼,事到如今,我也不必藏着了!那個鄭曉月是假的!”
“哦?”大臣侍衛宮女太監們竟集體驚訝出了聲。
“她是我侄女的侍女,從一開始,我就想讓她下毒殺你,可惜那丫頭竟然突然轉了性,不肯了!”
“哦,朕懂了,她若毒死朕,你再讓自己的兒子進京勤王稱帝,再把親生侄女嫁給他,是不是?!”皇帝陰沉着臉,“可惜啊,朕命系于天,豈是你們這些小人能算計的!”
鄭太妃大笑起來:“也不是全然敗了,至少我真的殺了那個臭丫頭!”
“你說你殺了誰?”宮門嘎吱一響,從陰影裡走出了一個人,衆人齊齊變臉——這,不是幾天前死了的貴妃鄭曉月嗎?她身邊還有一個人,侍女小梅。
鄭曉月往太妃身邊一站,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說道:“您就是我傳說中的姑媽?不是我說啊,您這方案漏洞太大,可操作性又太差,中間又有太多不可控因素……”她忽然頓住,覺得自己這個語氣,像極了甲方爸爸。
她扯過小梅說:“這就是您的親侄女吧?您到底怎麼想的,讓一個千金大小姐扮演小丫鬟,從開始就不像。後來您又讓她給西瓜下毒,給我下毒,還把責任推給皇後。但您這侄女養尊處優的,碰了砒霜忘了洗手,把自己也順道毒翻了。幸虧我救了她,否則她還能好好的站着?”
太妃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着親侄女:“月兒,她說得可是……真的?”
小梅難為情地點點頭:“姑媽,是真的……你和貴妃娘娘認個錯,叫她饒了你和常洵表哥吧……”
“你這蠢東西!”太妃暴怒,想撲上去撕扯,卻被錦衣衛狠狠壓住,動彈不得。不成人聲地又罵又哭,終于被押了下去。
連同福王朱常洵,還有協同策應的十幾個大臣及侍衛。
至此,皇帝終于将朝中的不穩定因素一網打盡,礙于禮法,他克制住了同鄭曉月擊個掌的沖動。
10.
這晚,空氣涼的像打翻的冰糖水,帝妃二人破天荒地沒有批奏折,而是坐在院子裡曬月亮。
“愛妃,還是你機智,看出她砷中毒的早期症狀,來了個将計就計!”
“陛下過獎了,但凡對元素周期表有點心得的人都會。”
“……愛妃是在說朕不學無術?”
“陛下不要沒事找事,家和萬事興。”
短暫沉默之後,皇帝期期艾艾開口了:“你覺得,咱倆有可能在一起嗎?”
“咱倆……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嗎?”鄭曉月暗笑,她有點感激命運把自己送來這裡,當了這麼多天的貴妃,都快忘記自己是男人了。
“其實,我是女的……”皇帝悠悠地說道,“我叫夏妍,是明史展覽館的講解員。你呢?”
這是兩人第一次如此推心置腹,鄭曉月心思翻滾,一時間,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加班改方案的年代。
“我叫李嶽,做工程設計,我是……男的。”
兩人相視片刻,大笑起來。皇帝也終于做了白天他想做卻沒敢做的事——跟貴妃擊掌。
11.
半年之後,貴妃病逝。據太醫說,貴妃還是中了砒霜之毒,且體内餘毒未清,傷了肺腑。
臨别之際,皇帝附在貴妃耳邊說了些什麼,有臨近的太監聽見了,不過卻一頭霧水。有人問起,他戰戰兢兢地說:“皇上說,果凍……要喜之郎……”
轉眼元旦,因為貴妃的死,一切禮儀務必從簡。皇帝給每個大臣發了十斤豬肉,并辍朝一日。自己卻在書房裡批了一天的奏折。他還令太監擡走了火盆,房中冷得如同冰窖。
皇帝一日忙似一日,大船造好下了海,帶回許多珍奇異寶,從此大明海上貿易興旺,稅收日增;兵部研制出紅衣大炮,皇帝命人将其遍布沿海及内陸邊疆,拱衛邊疆,鞏固國防;此外,又命成立新的部門,獎勵民間發明,一時間,耕地機,撒種機,掃地機花樣翻新。
大明王朝的面目煥然一新,但皇帝的身體每況愈下,終于也走到了盡頭。
終于到了油盡燈枯的那一日,看着哀戚的衆人,皇帝竟面有喜色,唯一擔心的是自己的繼承人。但他仍心存僥幸地想:自己已經改寫了曆史,或許那個叫魏忠賢的死太監也成不了氣候吧?
他倆眼一閉,有點遺憾地駕崩了。
12.
李嶽是在醫院裡醒來的,護士剛剛測了體溫,一切指标正常。有點輕度貧血。
“你昏迷了兩天,終于醒了。”
隻有兩天嗎?李嶽僵硬的挪了挪身體,或許這一切,都隻是夢罷了,那麼接下來……
他禮貌地問護士:“請問,我的電腦和文件包放在哪裡,您知道嗎?”
護士想了想,說:“應該是被你家屬取走了吧!”
“家屬?”李嶽差點蹿出去,“我沒有家屬啊!”
“你沒有嗎?”病房門開了,一個女孩笑着看他,“比我早回來好幾個月,還比我晚醒,李嶽你可真是豬啊!”
“夏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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